「胡說!今晚若不交出畫筆,就留不了你的命至五更天了!」為首的男子話一說完,拔刀直黥向傅玄溟。
一場混戰就起,中間夾了個戚寶寶的博玄溟,做什麼都得瞻前顧後,手腳施展不開來,完全被牽制住。
數十把大刀抵在傅玄溟的刀口上,戚寶寶嚇得兩眼瞪圓,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掌心巧勁一轉,傅玄溟劈落對方數把刀劍,今晚被許多事給攪得心煩意亂,連頓晚膳都用得不甚專心,隨便扒了幾口便草草了事,導致他現在餓極了!
「好餓……」拉著她直往後頭退,傅玄溟脫口喊了一聲。
這一聲,差點把戚寶寶的膽子都給喊掉。 「你什麼時候不餓,怎偏偏挑這當口呀?」人家刀口都要抹到脖子上來了呀。
「你有沒有什麼吃的?」兩人狼狽地逃跑,傅玄溟卻仍有餘力問她是否帶有「存糧」。
「我又不像你,一天到晚有仇家跟著,更沒有肚子一餓就腿軟的怪癖!」說到最後,戚寶寶氣得大吼。「快跑,要是拖著我戚寶寶一塊送死,我做鬼都不會甘心的。」
她簡直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和他湊在一起,圓圓的臉蛋皺成一團,急得都快哭了。
兩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偶爾和後邊兒追上的賊人交手,傅玄溟拖著餓到疲軟的身子,拉著戚寶寶做最後的困獸之鬥,怎樣也不願平白無故枉死。
直到衝出林子,見到一票這時才出現的捕役們,不知怎地全慌成一團朝他們奔來,戚寶寶見到救兵,簡直是哭著求救。
「捕役大哥啊,你們總算來了!」戚寶寶死命拖著博玄溟跑,不知怎地,彷彿有神力附身,一想到對方大刀砍上她腰骨的那種痛,再遠她也要跑。
傅玄溟知曉丁堯殺了趙太爺,遲早會遭人發現,眼下出現的弟兄們,定是慌到六神無主才前來尋他。
細想至此,他的嘴角浮現一抹極為嘲諷的笑。這一回,震王府恐怕是沒人要替他遮掩些什麼了。
這些年來,他為震非做的,也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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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玄溟跪在兩座墳頭前,神色顯得相當沉靜,沒有半點激動,宛如一座深潭。
天光,亮得將大地所有陰暗之處給探照得無所遁形,日暖風清,萬物已醒。
自從那一夜過後,他的世界急遽改變,雖回不去從前,但也沒有人肯願意再經歷一回。所有恩怨,終在隔日黎明破曉以後,隨著光陰流逝而有如過眼雲煙。
直到後來,傅玄溟才知道震非比想像中的深沉,他明明清楚自己的身份,卻不怕養虎為患的讓他留在震王府裡,恐怕也是抱著已將傅家一網打盡、連根拔除,早無後顧之憂。
心狠得連傅玄溟都要利用殆盡,成為他手裡捏的一顆棋,百般折磨以滿足自己的私慾,才肯善罷甘休。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震非千算萬算,絕對沒想到傅玄溟無意間竟發現傅家玉牌,並且機警地造了贗品,將真品換回到自己身上,還因此讓戚墨辨認出來,揭穿這些年來深埋在暗處的秘密,逐一逐項的挖了開來。
儘管事情已是撥雲見日,可對傅玄溟來說,傷痛已然造成,那根植在心中的陰影,不斷地挖蝕著自己的心。
而在趙太爺遭丁堯殺害、震王府這幾年意圖謀反的勾結讓傅玄溟有意的曝了光,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直直燒向震非身上。
最後因罪證確鑿,相互勾結的朝廷官吏遭到定罪,一夕之間風雲變色,朝中人人自危,莫不與震王府劃清界線,無人想蹚這渾水,擔憂一生榮華落得淒慘下場。
傅玄溟為此立了大功,功在社稷,編入羽林軍裡做參軍,身份自然不比從前,在鳳陽城裡出盡鋒頭,但誰又能知光榮的背後,卻是滿嘴的荒唐,獨留一把辛酸苦淚,令他有苦說不出,有淚流不下。
如今風雨已過,戚墨帶他來傅家最後偷葬的墳頭,連墓都不敢造得太大,為的就是怕死後也不得安寧。
傅玄溟拂去墓上染有的煙塵,知道戚寶寶就立在自己身側。在她也同樣欲屈膝跪地以前,一手攔在她眼前。
「傅家的墳,只能傅姓子孫才能跪。」
「傅玄溟,你……」
「你姓戚,這點請你千萬別忘記。」
「你不原諒的,究竟是我老爹,還是傅……老爺?」直到如今,戚寶寶仍舊不知道自己該立於何處。
「打從我們被交換的那一刻,命運就有著迥異的發展。」傅玄溟抬起頭來,那雙眼眸不見任何埋怨。「我們過著彼此應當度過的人生,既然一開始就是如此,到死為止,我們都該貫徹始終,平心靜氣的接受到底。」
「這對你……不公平。」她佔有了他該擁有的平安快樂,然後無憂無慮地活到現在。對戚寶寶而言,奪人所有,實在太過殘忍,不是她會做的事。「該還的,我應該還你。」
「對我來說,戚墨不過是個陌路人,包括你娘親也是。」傅玄溟站起身,話聲平靜不興波瀾。 「我和他們不曾經歷過什麼,你自小到大陪伴在他們身邊,彼此的牽絆不是旁人所能想像,即便是一個有血親的我,也無法替代。」
戚寶寶眼角浮現霧氣,快要看不清傅玄溟的容顏。「我怕往後,都不能過得心安理得了。只要別人喊起我的姓,就會讓我想到你,背著不屬於自己的姓氏,孤單地過活。」
「他們都喊你寶寶的,不是嗎?戚墨這名字取得真好,要你到老都是別人心底的寶。」足以見得他對她的愛。「我孑然一身,到哪都能自在的活,和你不同。」
戚寶寶伸出手,拉著他的衣袖,傅玄溟順勢將她攬進懷裡,緊緊地擁抱,汲取著她的溫暖,也許今後,他們不再有機會柏逢了。
「我和你,今日過後便要分道揚鑣。當你說別人喊著你的姓,便會想起我時,這是令我高興的,代表你無法輕易忘記我。」擱在心底有著惦念,對他來說就足以告慰。「當我背著傅這一姓,別人喊起我時,我也同樣憶起你來。若真要忘記,這輩子是不可能了。」
戚寶寶躲在他的懷裡痛哭失聲,心口全是離愁的苦澀。
「還好,是我為你過著這樣的人生,一出生,就特別為你。」
傅玄溟其實不相信什麼宿命之說,可是如今風雨過去,他似乎也不再鐵齒。
「往後,我也仍舊如此。所以,別再說什麼無法心安理得的話,你要活得坦蕩快樂,而我也會與你相同。傅這一姓,我是不可能會拋棄的,就如同你和戚家割捨不了的情感。」
戚寶寶泣不成聲,她沒法子像他那樣說出這麼多好聽的話,只曉得此刻的她,壓不住想哭的心情,他們就要各分東西了!
「我……我會很想念你……很想很想……這輩子,不會再有那樣的人……讓我惦記了……嗚!」
傅玄溟失笑,心頭卻因她的話而發暖。「我也是。這一輩子,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讓我如此牽掛了。」
所有緣分,在他們柑互調換人生的開始,就已然種下了相互牽扯的情緣。無論今後將身處何方,只要想起自己的姓氏,便會想起處於遙遙彼岸的另一方。這樣的情,今生今世已無法斬斷,並且會無止盡地蔓延下去,直到生命走至盡頭,才肯善罷甘休……
尾聲
身上扛著布袋,腳底一雙大靴沾滿沙塵,傅玄溟視線落在小鎮路旁的一塊石碑上,上頭清楚剡著三個大字「梧桐鎮」。
一年前,他路過此地時曾神色匆匆地離去,其中美景風光,他一概未留心。如今重遊舊地,他不知道自己的眼中,能裝下此處多少美景,又是否能在這座小鎮裡,尋找到自己遺落的曾經。
傅玄溟沿著小徑往鎮裡走去,小鎮和一年前差不了多少,只是多了幾條新辟的小路,幾個舊巷的地面翻新,上了石板,不再是難行的軟泥地。
拐了個彎,映入眼簾的是街市上的熱絡情景,人煙雜沓,吆暍聲四起。原來這座小鎮是如此的活力四射,而他卻未曾注意過。
究竟是從何時開始,他一心一意只在乎自己向前行了多少路,達到預訂的目標有多少,卻忘記放慢步伐,去瀏覽路過的風景有多美麗?
傅玄溟憑著淡薄的記憶,在街市裡走了幾趟,最後在小攤前的一個轉角處,靜靜地佇足於此,見畫攤上的主人撐著圓潤潤的面頰打著小盹,頭時不時還差點敲上桌,便覺得好笑。
畫攤的小老闆被隔壁大娘踢了一腳,屁股底下的板凳翻了,連帶將人給嚇醒,小老闆趕忙站起身,端著睡臉招呼上門的財神爺,假意地陪著笑臉,這招呼沒多久便結束,只見她人將凳子扶正,手一撐,又困得找周公下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