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因為他的冷落而怨慰悲淒的女人,如今卻在他面前興致勃勃地提出和離?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因為就在不久前,她還常常以淚洗面,一開始是尋死,後來是生病,這些全是她的伎倆,她越是把自己折磨得可憐,越是令他生厭,也就越不想理她。
他討厭愛哭的女人,所以每當聽到她又弄傷自己,或是稱病不舒服,他全當耳邊風。
過去,他故意忽視她,對她漠不關心,可現在看著她,以往對她的印象,突然湧出來,重迭在眼前人身上,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時之間,楚卿揚有種恍惚的感覺。
「你到底怎麼看?將軍,你倒是說句話呀。」
沐香凝在一旁提醒著,不明白這男人為何不說話?只會呆呆地望著她,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他細細打量,她不只神色不同,連說話的口氣也不同,而且還不怕他,面對這樣的沐香凝,他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新奇感。
「將軍——」
「你的功夫誰教的?師父是誰?可有門派?」他打斷她的話。
她呆住,這男人怎麼突然改變話題,問起她功夫來了?
「我師父是個隱世高人,無名無派。」她說道,提到自家師父,眉目中多了一分孺慕和尊敬。
「咱們來比劃一場。」
「啊?」
楚卿揚站起來,沒等她同意,便逕自往練功房走去,因為這不是詢問,而是命令。
見他就這麼走了,也不徵求她的同意,讓沐香凝十分懊惱。
「楚卿揚——」還直接喊他的名諱。
「想商量,先過招再說,來不來?」他回頭丟了這句,一副不打就拉倒的態度,完全就是武人的囂張。
她當然不會就此打退堂鼓。「我要先更衣。」
這身裙裝礙事,得先換掉。
「好。」他點頭同意。「我等著。」
沐香凝氣呼呼地轉身離開,沒得到他的答案,卻被莫名其妙要求比試一場,好吧,比試就比試,她沒在怕的,以前她和師兄、師弟也常常比武過招。
她換了套窄袖束腰長褲,頭上釵飾全拿下來,梳了個簡單又俐落的髻。
茶兒在一旁擔心地問:「小姐,您真要和將軍打?」
「打就打唄,只不過我這體力還是差了點。」
沐香凝一邊說,一邊活動筋骨熱身,失憶一年,讓她的拳腳生疏不少,雖然她重拾鍛煉了,但是休養的時日尚短,還不夠。
她不知道楚卿揚為什麼突然要和她過招,但一想到自己虧欠人家,就當讓他高興,彌補一下吧,等他高興、同意和離了,她就可以回娘家啦。
前陣子摔傷頭,頭上的紗布還綁著,她嫌礙事,索性把它拆了,看得茶兒哇哇叫,她直說沒事,照了銅鏡,覺得那不過是皮肉傷罷了,根本毋須大驚小怪,而且那傷口已經結痂了。
第3章(2)
將軍夫人要和將軍比武過招,這事很快傳開了,大夥兒紛紛聚集過來看好戲,卻被將軍那雙厲目一瞪,正當眾人被瞪得滿心疑惑不解時,只聽得將軍聲如雷打地命令,要所有打赤膊的全穿上衣服,誰敢給他光著上半身,他就教誰吃不完兜著走。
一陣兵荒馬亂後,這些粗漢子們全都把上衣穿上,沒人敢打赤膊。
以往將軍都是從他們中間挑人對招,今日的對手卻是將軍夫人,這可是新鮮事!
「喂,石松,將軍夫人的功夫很厲害嗎?為何將軍要和她過招?」
「石松,聽說夫人是打贏你才闖進練功房的,真有這麼一回事?」
「不可能吧,石松,該不會你故意放水?」
古柏、趙勁竹和林青柳這三個人,抓著石松打聽,他們四人號稱松柏竹柳,是將軍的貼身護衛,這回聽說石松在夫人那兒栽了觔斗,都感到不可思議。
石松睨了他們三人一眼,嘴上說不相信,眼睛卻在笑,他冷哼一聲。「待會兒你們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兄弟,就算夫人身邊那個茶兒是個小美人,你也不該為了討人家開心,賣藝雜耍哪,瞧,這不就吃了二十根棍子的罰。」
林青柳打趣道,讓古柏、趙勁竹抖著身子笑,趙勁竹更道:「兄弟,咱們都不曉得,平日看你正經八百的,原來是個悶騷的啊。」
古柏搖搖頭,語重心長地說:「春天還沒到,現在發情還太早——喝!」
在石松拳腳打出之前,三人早就逃開,哈哈大笑。
石松被他們調侃得又氣又好笑,真是有口說不清。
這些哥兒們,等會兒定然教他們嚇一跳,他知道,將軍夫人是藏一手的,否則將軍也不會生出和她對招的興致。
當沐香凝再度出現時,楚卿揚又是一怔,她一身窄袖束腰的打扮,令眾人雙目一亮,這樣的她,沒了平日深閨婦人的柔弱,取代的是豪爽俠女的風範,有股英氣逼人的美。
其實上回她穿獵裝時,他就覺得那樣的打扮很適合她,今日,她更是散發出一種自信,讓她整個人顯得十分耀眼。
其實沐香凝本就有幾分姿色,只不過被長久的哀傷愁苦掩蓋住。
女人要美,容貌雖重要,但更重要的還是從內心散發的快樂和自信,才能讓一個人的眼神發亮。
再美的女人,若是整天怨氣纏身,遲早會把週身的人趕跑。
沐香凝此刻神采奕奕,明明沒有釵環珠玉點綴,卻另有一番風情。
身旁的茶兒也換了一身勁裝,托小姐的福,讓她也得了將軍應允,跟著一塊進練功房,守在一旁,慎重地拿著小姐的劍。
這對主僕都是美人,主人美得靈動照人,婢女美得清新秀麗,兩人站在那兒,都有著俠女般的英姿氣度。
楚卿揚將沐香凝這一面全收入眼底,有一時的恍神,忽而注意到周圍的目光熠熠,令他不由得皴了下眉頭。
「我來了,要怎麼打?空手對招還是用兵器?」
在沐香凝開口詢問時,他才收回心神。
「我空手,你可以拿兵器。」
她眨眨眼,恍悟地問:「將軍這是讓我嘍?」
「你身子剛痊癒,本將軍讓你是應該的。」他注意到她額上的傷口,不禁更皺緊眉心。
其實那也只是皮肉傷,又已結痂,可是在她白晰的肌膚上,還是太過顯眼。
對一個女子來說,這樣算摔得不輕吧,不知怎麼著,他居然感到一絲心軟和歉疚。
「好,那我就不客氣啦。」
她也不跟他囉嗦,有人想當沙包讓她打,愛當英雄,她不成全人家怎麼好意思。
鑒於自己的體力不如從前,所以她不能拿太重的兵器,而她本身就有一把好劍,劍走輕靈,一劍在手,正適合現在的她。
「我用劍吧。」她說。
他點頭。「出招吧。」
「將軍小心了。」話才落下,驀地亮光一閃,她迅雷不及掩耳地刺出一劍,直朝楚卿揚攻去。
一開始就是急攻,不給對方思考的空間,她的劍法很快,沒有太多花招,每一劍刺出,都帶著乾淨俐落。
楚卿揚訝異之下,雙目大亮,立刻沉著應戰。
當九王爺下了馬車,一進入將軍府,便聽到一陣吵雜鼎沸的人聲。
「什麼事這麼熱鬧?」他好奇問。
「殿下,是練功房那兒傳出來的,我家將軍大概在和人對招。」迎上前的總管劉子紹,恭敬回答。
「喔?」九王爺俊容上的兩道眉挑了挑,他與楚卿揚交好,今日特來找他對奕,他平時有機會也喜歡找楚卿揚練練拳腳,但是這麼熱鬧還是頭一回,讓他生起好奇心。「將軍和誰對打?」
「小的立即找人問問,王爺先裡邊請。」總管將九王爺請到客院,親自上茶伺候,同時找人去練功房通報將軍。
打聽的人很快回來,忙向總管稟報情況,總管聽了一怔,面露沉思,而正拿著茶盞入口的九王爺也察覺了異樣。
「怎麼了?」
「回王爺,咱們將軍正和夫人比武切磋,下令勿擾,王爺您看……」
「你家將軍和他的夫人對打?哪一位夫人?」
「回王爺,是大夫人。」
九王爺十分詫異,大夫人?不就是沐尚書的女兒?
當初聖旨賜婚,將沐家女兒嫁給楚將軍,這事他是知道的,同時也曉得楚卿揚對這門親事十分不悅,只是礙於不得抗旨,才把女方娶回家,當成多一個人分口飯吃地「養著」。
難不成兩人感情不好到都打起來了?
向來哪裡有熱鬧,就往哪裡去的九王爺,立刻來了興致。
「走,本王也去看看。」當下把茶盞擱在几上,起身直往練功房走去。
話說沐香凝將劍耍得行雲流水,快如閃電,大概是打得太愉快,所以有些忘形了。
就算對方是將軍,她也照打不誤,毫不留情,她本就藝高人膽大,加上人家都開金口要她放馬過來,她一方面成全他,二方面也故意打得栗悍。
男人都討厭自己的妻子像隻母老虎,說不定這一打完,將軍就會立刻答應和她和離。
圍觀的人暴出陣陣喝采,這位將軍夫人可讓他們開了眼界,沒想到她的劍術了得,快如疾風,毫不含糊,再也不敢小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