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嘛?」靜馨淒涼地笑了。「如果沒有,為什麼不再讓我接近您?」
「我說了是因為太熱——」
「唐公子!」靜馨難得對他提高嗓音,制止他繼續說那些無意義的謊言。
她氣他到這時候還是要欺騙自己、欺騙她。
「您愛上她了!或許您自個兒還沒擦覺,但是您愛她。」她走近他,纖白的手舉起,緩緩撫上他的唇。
唐冠堯得用盡所有的克制力,才能命令自己別去揮開那隻手,這種厭惡其他女人碰他的感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從……沁水來了之後嗎?
「這兒,已經屬於她了吧?」靜馨撫著他的唇,哀傷地凝視。
「這兒也是……還有這兒……這兒。」她移動自己的手,撫過他臉頰、身軀,最後,落在他的胸口。「您已經把心獻給她了,現在您全身上下,全都屬於她,您不想再讓任何人碰。」
「沒那回事,你想太多了。」唐冠堯別開視線,拒絕承認她說中大半事實。
除了沁水,他確實不想再讓任何女人碰他,至於為什麼?
他不曉得……但絕對不會是因他愛她!
「我想太多了嗎?那麼,吻我。」靜馨的手握住他的下巴,不允許他再逃避。
「我……」望著她描繪精美的紅唇,唐冠堯想到的是另一張紅唇。
那張唇,絕少點上胭脂,細緻的唇瓣透出的是自然的嫩紅,水潤飽滿,像顆熟透的莓果般可口,誘人採擷。他還記得他曾嘗過的柔軟甜美,心魂不由得一蕩。
這時,靜馨突然踮起腳尖,絕望地將唇貼上他的。
自己的唇突然被佔據,唐冠堯心頭先是一驚,然後直覺用力將她推開,力道之大,讓靜馨踉蹌了好幾步,差點跌倒。
「你——」震怒的唐冠堯正要質問她為何強吻他,眼睛的餘光似乎看見誰站在門口,轉頭一看,霎時大驚。
「沁水?」
第9章(1)
沁水就站在敞開的門前,用一雙淒絕空洞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他。
他知道她看見了。
「你、你怎麼來了?」他趕緊上前,親暱地伸手去拉她的手。
沁水臉色蒼白,對他的舉動毫無反應,隨他拉牽擺佈,似沒生命的木頭娃娃。
他知道她在意方纔所看見的,所以趕忙解釋:「沁……沁水,你不要誤會,我與靜馨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因為太過在意她的反應,唐冠堯說話不覺結巴起來,他很自己為何神色如此慌張,讓人看來就像——心虛?
他何必心虛?不是他主動去吻靜馨的呀!是她自己來吻他的……
但仍是兩唇相觸了,那同樣是吻,不是嗎?心底有道聲音在反駁,讓他冷汗直冒。
「沁水,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吻她,是她趁我不備,主動偷吻我,我真的沒有喜歡她!」他神色慌亂地繼續解釋。
靜馨心痛地閉上眼,終於徹底明白自己再無挽回他的可能,於是絕望地轉身,悄然離去。
唐冠堯沒注意到靜馨走了,他眼中只有沁水,她的蒼白與木然令他擔心。
她始終不言不語,唐冠堯細瞧她,發覺她臉色很糟,唇色也好蒼白,他目光往下,發現她身上僅一件薄薄的衣衫,當下心疼地輕斥:「你怎麼這樣就跑出來?現在天候這麼涼,萬一受涼了怎麼辦?」
他忘了方才自己還強辯說天氣熱,現在卻忙著揭開外衫,密實地披在她肩上。
「你一個人來的?那多危險!萬一路上遇到什麼危險,那該怎麼辦?以後若是想來,讓唐生陪你過來比較安全,嗯?」
他嘮叨似的關懷叮囑,沁水卻聽得心好冷。
她凝睇著他摟著她的大手,想著:這雙手,摟過多少女人?
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他的唇上——那雙唇,又吻過多少女人?
最後她抬起眼,直盯著他,像要看透他。
「我問你一件事,請你不要說謊,老實地告訴我。」她緩慢而嚴肅地道,語氣強硬,不容他逃避。
「你問。」很少見她這麼認真問話,唐冠堯也不由得斂起笑容,頷首答應。
「唐家的家業,是不是被你敗得差不多了?」
她問的非常直接,毫不修飾,因為她必須知道真實的答案。
唐冠堯愣了一下,有點意外地問:「是誰告訴你的?」
他沒否認,只問是誰說的,那表示……是真的?
沁水微微顫抖,但強裝鎮定。「別管誰說的,只要告訴我,是或不是。」
唐冠堯定定看著他,像是思索該怎麼說,沉默片刻才回答:「就一般的世俗論定來說——是的。」他確實「敗」光了唐家產業。「除了那間大宅,和幾個老鋪之外,唐家已無家產。」他坦承。
沁水爾安瞪著他,震驚之外,還有強烈的心痛。
她雖深居在宮,但不代表她無知愚昧,唐家產業有多大,她光看唐家大宅的規模便可猜想得到,但如今——竟被他敗得僅剩老宅和老鋪子!
「公公——我是說唐老爺……他將唐家產業交予你多久?」
「我十四歲起就跟著我爹談生意,但我爹真正把唐家產業放手給我經營,是三年前的事。」唐冠堯不曉得她問這做什麼,但還是回答了。
三年!他竟在三年間,把唐家的家產敗光。龐大的家產,不過三年時間就如水淹泥城,灰飛煙滅。如果是大理國交到他手上,撐得過十年嗎?
這時,她又想起宋謹玉的另一段話。
冠堯生平最恨為官……他甚至說過,死也不會入朝為官……
他不願入朝為官,那麼也不是真心想娶她吧?
「你再老實告訴我,你曾經真心想娶我嗎?我的意思是——沒有任何附加條件,就只是單純的想和我成親。」沁水顧不得羞恥,直接問出心底最深的疑問。
他對他們的婚事,究竟抱持著什麼想法?
是滿心歡喜?是迫不得已?抑或是,完全排斥呢?
唐冠堯面容掙扎地看了她好久,無法決定要繼續對她說謊,還是告知她實話。
思量到最後,他搖搖頭,語帶抱歉地說:「對不起!老實說吧,我從沒想過真正與你完婚,我對做官沒有興趣,也不想做駙馬!況且,我不認為當今聖上值得我鞠躬盡瘁,報效朝廷。」
他說了最殘酷,但也最真實的話。他不想再欺瞞她,假裝他對聖上崇敬無比,還有他很高興被指為駙馬。他其實恨透了自己被趕鴨子上架,毫無選擇!
他承認了!
他說……他從不想與她成婚。
沁水心痛地閉上眼,淚水緩緩滲出眼眶,不知道自己的心是否還能更痛。
而心碎的她,仍能聽出他最後那句話對她父皇似乎有什麼不滿,於是強忍著哽咽追問:「你方才說,你不認為我父皇值得你鞠躬盡瘁,報效朝廷……是什麼意思?你不想幫我父皇治理大理嗎?」
為了怕傷她的心,唐冠堯一直苦苦隱忍自己對那昏君的感受,如今話說開了,他也不想再隱瞞了。「當然不!你父皇優柔寡斷、懦弱無能,縱容國丈等一干外戚迫害忠良、強取豪奪、貪贓枉法、欺壓百姓。你說這樣的昏君,值得我效力嗎?」
「你說的國丈——是我外公董合?」親水不敢置信地睜大眼。他說的,絕不可能是她外公!
「自然是!你說大理有幾個國丈?」
「不!我不信,我外公是好人呀!」她那慈藹的外公怎可能是那樣的惡人?
「好人?他是好人?真是天大的笑話!」唐冠堯諷刺地嗤笑出聲,開始一一詳述董合的罪行,沁水越聽越驚駭,越聽越是恐怖。
他說的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能感受他所言不假,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多少能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出真假。
他偶爾會耍詐欺騙她沒錯,但她感覺得出來,這回他說的千真萬確。她知道!
沁水再也說不出話來,一直堅持的信念被摧毀了,她震驚茫然,那模樣讓唐冠堯感到心疼,但卻也有一種狠心的痛快。
早些讓她知道也好,總不可能一輩子將她鎖在象牙塔裡,她遲早會知道這些醜陋的事。
「那……我父皇急招駙馬,就是為了……對抗我外公?」沁水愣怔了好久,才沙啞地緩緩問。
「應該是。近來董合奪權態勢強硬,再加上你父皇病重,董合已迫不及待要繼位,許是你父皇察覺他的野心,才會召來圓方大師密談,然後借由你們急招四位駙馬入宮,想亡羊補牢吧。」唐冠堯猜測道。
他冷冷一笑後,繼續譏諷:「你父皇縱容董合為惡二十年後,才想靠著四位駙馬力挽狂瀾,不嫌太晚了嗎?對你來說,他或許是個溫柔的慈父,但對我而言,他只是個懦弱的昏君!所以,請恕我無法為他效命!」
沁水呆呆凝視著唐冠堯,整顆腦子一片混亂,因為她父皇以及她外公給她的衝擊,以及……他!
以他三年敗光巨賈唐家的「偉大功績」,她真能遵照父皇的旨意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