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炕燒熱了,暖袋在她身邊擺了四、五個,他的狐裘虎皮紫貂,所有能御寒的東西全都蓋在她身上,他熱到都快昏過去了,可她的手怎麼還是比冰還冰?
軒轅嘯用力地搓揉著她的手。
「你比鬼還冷!」他喃喃自語著。
「我……」梅非凡睜開眼,努力表現得很鎮定,但身子的抽搐騙不了人。
好冷好冷。梅非凡咬住唇擁著雙臂,卻止不住身子陣陣地顫抖,一向極能忍痛的她,小臉卻皺成一團。
「我去找大夫。」
「大夫治不了。我一到月圓十五就發病,只是這回忙過頭,我竟忘了這時不該出門的。」她側過身子,將臉埋入枕間,隱忍痛苦。
她這頭痛病根算是長年鍛煉內息所得來的副作用,內息覺知愈清楚,每當日月節氣轉換時,她就要痛苦這麼一回。只是以前有宮裡藥物能舒緩苦痛,這兩年流浪在外,便成了一種折磨。
她知道這種痛苦不會持續,就是有一陣沒一陣地折磨人。這回算是好的,她之前在海上經歷這樣的痛苦時,但覺生死不過就是一線間了。
「你不是大夫嗎?救得那麼一堆人,居然救不了你自己嗎?沒有藥可以醫嗎?」軒轅嘯看她肩膀不住輕抖著,火氣一來,嗓門就更大了。
「很吵。」梅非凡癟著嘴,瞥他一眼。
軒轅倒抽一口氣,雙手驀地捧住她的臉,瞪著她青白臉色。
「沒見過比你還像鬼的女人!」他說。
梅非凡痛極冷極,此時感受有股熱流從他的手掌流入她的體內,便不自覺地把臉頰偎近他的掌心。
算這傢伙識貨!
軒轅嘯就被她這麼一個依偎的動作收走了心。他因之挨得更近,大掌輕撫著她的額頭,因為發現他做這個動作時,她的表情有比較舒服。
「我還是去叫大夫比較放心。」他放輕聲音說。
「這裡有比我更厲害的大夫嗎?」梅非凡強迫自己別開頭,離開軒轅嘯的手。
她不該貪戀任何讓自己舒適的東西,免得日後吃不了苦。
「萬一你得了病,害死我們那還得了。」軒轅嘯一看她要掙扎,俊容一沉,一指壓向她的額頭,直接把人釘在床枕間。
「我的身體,我清楚。我不會害人,不相信你就走開。」梅非凡閉上眼,牙齒仍不停地打顫著。
軒轅嘯見她抖個不停,他詛咒一聲,一把抱起梅非凡塞到自己懷裡。
「你做什麼?」她沒力氣掙扎,只好由他抱著。
「犧牲我自己給你取暖,你記得之後要對我負責。」軒轅嘯將臉頰埋在她的發間,被她身上的梅香佔據了所有心思。
事實上,打從抱她進到屋內之後,整間屋子就被這股冷香給浸滿。方才在她昏迷時,他若不是因為掀了她衣服怕她著涼,早就徹頭徹尾把她全身檢查一遍,看看這股子香氣究竟是打哪來。
「你走開。」她瞪他一眼,卻是虛弱到完全沒有信服力。
「有本事就把我推開啊。」軒轅嘯得意地嘿嘿笑了兩聲。「你還算個女人嗎?乾巴巴地抱起來扎得我全身發痛,以後你一餐至少給我吃兩碗飯。」
他將她的臉壓向他胸口,長手長腳也不客氣地全纏上去,把她困在懷裡。
梅非凡的耳貼在他心跳上,聽著聽著,急促的呼吸竟變得平穩了一些。
他抱起來真是舒服啊……
「你的身體為什麼這麼香?是剛才碰了那堆香糞的原因嗎?」軒轅嘯抱高她,不客氣地低頭將臉埋到她的頸間。
「你做什麼?」梅非凡被他嚇得差點昏過去。
「找出你究竟是哪裡香?」他扯松她的衣領,撩起她的左手衣袖,驚奇地發現那香氣竟是從她肌膚間散出。「你這天生異香若在青樓可就吃香了……」
軒轅嘯的話沒說完,因為他在她左手上臂看到一枚鮮紅如血的梅花胎記。
眾所皆知,這是東羅羅鳳女才會擁有的梅花胎記!東羅羅鳳皇傳承靠的就是這每隔二十年便會現身一次的梅花胎記。
「這是什麼?」軒轅嘯臉色一沉,反折過她的手腕,為的是想更加看清楚那枚胎記。可看得愈清楚,他的臉色就愈益冷峻,驀地便扣住她的下顎,嚴聲逼問道:「說,這是什麼胎記!你和鳳女有什麼關係?」軒轅嘯大吼出聲,完全忽略她臉上吃痛神色。
梅非凡一看他眼神驟冷,神色銳利得像是想將她千刀萬剮一樣,心下一涼,可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是聲音微微顫抖地說道:「我兒時身子不好,家人替我刺上,保平安的。左手是鳳女的梅花印記,右手則是神官的『太極』。」
梅非凡舉起右手手腕,遞到他面前。
軒轅嘯扯高她右手衣袖,一看——上頭果然也有個太極印記。
「是啊,我都忘了還能把這東西刺上去。」軒轅嘯鬆了口氣,這才放開她的手腕,還不捨地揉了揉上頭被他圈出的一道紅痕。
梅非凡不懂他這話什麼意思,也沒心思再管了,因為一道尖銳的痛正竄過她的雙鬢。
「痛。」她緊摟著雙臂,身子蜷縮成一團。
「誰在窗邊!」軒轅嘯將梅非凡護在身後,一掌揮向窗邊——
窗被掌風推開,露出一張無辜小臉。
「爹!我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你怎麼知道是我?」軒轅天嘻嘻一笑,猴子似地從窗口爬進來。
一看到爹正抱著梅非凡,軒轅天立刻臭著臉衝到他們面前。
「我也要抱!」軒轅天雙手叉腰,咬牙切齒地說。
「沒你的分。」
梅非凡的手不自覺地撫著那個梅花印記,顫抖得更加厲害。
「反正,我都看見了,你抱了她,你快娶她。」軒轅天一想到這裡,整個人又眉飛色舞了起來。
「我摸了抱了就要娶,你早該有一百個娘了。」軒轅嘯冷哼一聲。
「不管,你一定要娶她。不然,等我長大,她再嫁給我好了。」軒轅天大聲說道。
「你老子的人,幾時輪到你來發落!」軒轅嘯拎起軒轅天的頸子,把他往榻下一扔。
「可以讓我靜一靜嗎?」梅非凡抱著頭,顫聲說道。
軒轅嘯和軒轅天同時看向她,又同時看向彼此,異口同聲地指責著對方——
「都是你害的。」
「是你!」
「是你!」父子兩人開始指著對方鼻子大戰。
「你們都出去!」梅非凡駿著眉,大叫一聲。
父子兩人聞言,全都據緊了雙唇,又互瞪了一眼。
「你先歇著,我一會兒再來。」軒轅嘯傾身為她將頰上髮絲撥到耳後,又為她蓋好被褥,這才不由分說地拉起兒子的手,大步走向門外。
梅非凡飛快地拉上被褥,把自己埋到裡頭,直到聽見門被打開又關上的聲音,她才緩緩探出頭來。
梅非凡緊抓著疼痛胸口,整個人趴在榻間低喘著氣。
事實就是——
「太極」印記是東方荷當時為了保護她不受鞭刑而為她刺上的刺青,只要用特製藥水便能除去上頭顏色。
但——梅花胎記卻是她打娘胎便帶來的。
是的,她是東羅羅的前任鳳女羅盈!
第九任鳳皇被殺那晚,身為王儲鳳女的她先被神官巫冷藏進秘道裡,之後又被下了迷藥,把她混在屍堆裡送出皇宮,送到了北荻邊界,目的就是要她從此做個平凡人,不要再回頭。
但她自小已被訓練要為國家人民付出一切,怎麼可能對一切置之不理?
於是,她用盡力氣重返回東羅羅國,看著東羅羅人民生靈塗炭,卻發現沒有了鳳女的身份,她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官吏腐敗、民不聊生。
她於是開始在各大州郡的男宮裡尋找神官——他不一定在男宮裡,但男宮裡對於任何貌比天仙的男人動向,卻比誰都清楚。
當然,她也順便趁此機會在各大州郡裡秘密發函,指點政事一、二。豈料她原本是為了百姓民生著想的念頭,卻引來了一連串的殺機。
現任鳳皇羅艷和辛漸派人追殺她,卻是不見屍體不死心。知道她月圓之夜便會散發梅香一事,便開始在各大州縣,寧可錯殺亦不錯放。
淚水滑落,但梅非凡很快地拭去。因為鳳女是不該被淚水打敗的。
她一定要回到東羅羅,還要在北荻國侵門踏戶之前,找到巫冷。只要他們在一起,就一定還有希望……
「睡了嗎?」門外傳來軒轅嘯的聲音。
「嗯。」她輕應一聲,用力地閉緊眼,身子卻不由自主地輕顫起來。
她知道如今這一切的關愛,是因為軒轅嘯心底將她當成女人看待。然而男女情愛,不該是她與他之間的結局。
因為他顯然恨極了東羅羅的鳳女。
「演得真差。」
軒轅嘯進來屋裡時,看到的就是緊閉雙眼到全身都在顫抖的她。
他二話不說,躺到她身邊,再度將人擁入懷裡。
「好像沒那麼冰了?」軒轅嘯下顎靠著她的髮絲,手臂也沒有放開人的打算。
「嗯。」梅非凡閉著眼,不敢動,也不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