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便拉起妻子,退出皇帝的寢宮。
丘夜溪一直沉默著,自始至終沒有說話,她看著丈夫,瞧他的臉色不太好,清冷得好像罩上一層寒霜。她很久沒有見過他這種表情了,平日裡就算是遇到再大的困難,他都微笑以對的。
「陛下又對你起疑了,是嗎?」她輕聲問。他們依舊在皇宮之中,四周可能還有皇帝的耳目,不便大聲說話。
曹尚真輕哼,「連你都看出來了?看來你對揣摩人心之道已經深諳其理。」
「總跟著你,難免要學點不三不四的東西。」她故意用話逗他,因為不想看到他深鎖的眉。
他終於對她展顏一笑,「沒什麼大不了的,陛下時不時就要犯疑心病,這一次他只是想提拔楚長煙,日後好看著我而已。」
「陛下今日為何如此看重楚長煙?」
「只怕是夢嬌那丫頭在陛下耳邊吹風了吧。」他想了想,又無所謂地擺擺手,「叫他來也無妨,我還怕他能翻出我的手掌心不成?」
「楚長煙那個人……沒什麼可怕的吧?」她回想著在月蘭鎮那邊的事情,「這次若不是有他- 」
「嗯,多虧了有他。」曹尚真又露出古怪詭異的笑,「我是要多謝他。」
自從有了身孕,丘夜溪的日子真是變得不一樣了。既然向陛下告了假,曹尚真說就要把這個假請得堂而皇之。所以每日她不用再像平日那樣早早起床上朝,可以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天大亮了再起身,起身之後,家中七八個婢女圍著她轉,像是恨不得把她捧成皇太后。
但她著實不習慣這種生活,她是起早起慣了的人,自小父親就教導她-一日之計在於晨,並且要她每日一早就要習武強身。
結果現在只要她一摸劍柄,婢女們就都會圍過來,一個個如臨大敵似的阻攔她說:「夫人,千萬不能練劍啊!要是讓丞相知道,我們可就活不了了。」
她沒辦法,只好放下劍,當然騎馬就更不可能了,就算是曹尚真不阻斕,她自己也要為這來之不易的孩子著想。
每隔三日,她會去兵部一趟,兵部侍郎比起以往,對她更為謙恭客氣,不只是他,自從她懷孕的消息傳出,曹府門前的車馬比起以往就更多了,大部份是來給她送山珍海味和補藥的。
有一次曹尚真下朝回來,正好趕上工部尚書送來禮盒,打開後看了眼,他不禁笑道:「夜溪,你好大的面子啊,這根人參是龐大人的鎮宅之寶,前年我爹生病,我想斥巨資購買,他都推三阻四地不肯轉讓,如今卻為了你拿出來了。」她對這些東西一點都不看重,多少盒子箱子外面送來了,她也就是堆成一堆,甚至沒有打開過,看他捧著那根人華像如獲至寶的模樣,嗤之以鼻的說:「小門小戶沒這些東西吃,孩子生下來也一樣健壯,吃了這些不見得就能變成三頭六臂。」
「三頭六臂的是妖怪,我家兒子可不要做妖怪。」他和她眨著眼,低下身子貼在她的小腹上,「怎麼聽不出動靜來?」
她紅著臉推開他,「才剛多大,就能聽出動靜來?」然後她想起一事,皺著眉和他說:「尚真,我在家裡待得太悶了,想出去轉轉。」
「好啊,我陪你。」
丘夜溪搖頭。「你忙你的正事去,我是說平日裡你不在家的時候,我也要出去轉轉。」
「去哪裡轉?」
這倒問住了她,眨著眼睛想了半天,苦笑著又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知道。」他笑著挽住她的手臂,「娘娘要見你。」
「啊?」一聽說皇后娘娘要見她,她就發怵。以前皇后因為她嫁給曹尚真,沒有讓他成為她的女婿,一直對自己很不滿,要不是後來皇帝一度要動曹尚真,讓皇后娘娘著了急,又來找她商量,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總算有點改變,只怕到現在她還是皇后的眼中釘。
但是前一陣子,皇后要給曹尚真納妾的事情再度讓她耿耿於懷,而曹尚真豈會不明白她的心思,便笑著安撫她道:「你怕她做什麼?現在你有我曹家的骨肉,皇后再也挑不出你半點錯,說不定還要感謝你給曹府添丁呢。」
「我是要給你生兒子,又不要她感謝。」她嘟嚷著,知道躲不過,只好去了。
曹尚真護著她進到春瀾宮,皇后對丘夜溪的態度果然大不同以往。
一看到他們來,她甚至親自過來迎接,一把握住丘夜溪的手,小聲問:「最近感覺如何?胃口好不好?當年尚真他娘懷他的時候,說尚真在她肚子裡可不安份,害得她一直嘔吐,東西也吃不下,生怕最後尚真生出來會有毛病,好在你看這孩子現在活蹦亂跳,一點事也沒有。」
丘夜溪忍不住笑了,「看來尚真在娘肚子裡的時候,就是個壞胚子。」
皇后皺皺眉,「你怎麼能這麼說自己的丈夫?尚真可是好孩子。」
「他有多好,娘娘當然知道,他有多壞,娘娘也知道。」她淡淡回應,偷瞥了丈夫一眼,就見他負手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著兩個深愛他的女人。
「娘娘,在夜溪眼中我就是個壞人,您越是說我好,她就越是說我壞,您就別和她爭了。倒是我一早就上朝面聖,到現在還沒吃飯呢,娘娘能不能賞口飯吃?」
一聽到他說肚子餓,皇后立刻將和丘夜溪鬥嘴的事放到一邊,笑著說:「早就準備好點心等你了,就知道你一來這裡就會喊餓,御膳房那邊我也吩咐過了,你愛吃的菜給你做了四五樣,夠吃吧?」
「夠吃了,果然還是娘娘最疼我。」曹尚真哄皇后可是拿手的,三兩句好話灌下去,皇后娘娘就能樂成一朵花。
於是丘夜溪和曹尚真就在春瀾宮吃了飯,皇后娘娘一邊忙著給丘夜溪布菜,一邊又照顧著曹尚真,生怕他吃得不好。
丘夜溪偷眼看他,一直都很奇怪為什麼世上會有他這樣的人,好像在哪裡都可以混得如魚得水。
飯剛吃完,夢嬌公主就來了,一進宮門,便撒嬌地叫嚷起來。「母后,您又偏心尚真哥哥了,我要御膳房做一碗銀耳蓮子湯,結果他們竟然做了三份先送到您這邊。」
皇后笑斥,「誰讓你不先到母后這邊來吃的?」
曹尚真慢悠悠地喝著湯,頭也不抬,懶洋洋地說:「誰敢怠慢公主您啊,您現在可是大權在握,陛下眼中的頭號謀臣,只要您說句話,微臣就算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和公主殿下爭一碗湯。」
他這口氣不同以往,怪得厲害,殿內的三個女人都狐疑地看向他。
夢嬌嬌笑道:「尚真哥哥是怎麼了?今早在朝堂上被父皇訓斥了嗎?」
「微臣為國事甘願鞠躬盡瘁,若有辦事不力,陛下斥責也是為微臣好,不敢有半點怨言。」將湯碗一推,他拉起妻子,躬身道:「多謝娘娘賜飯,尚真還有事情不敢再叨擾,這就告辭。」
「尚真,怎麼了?你和夢嬌有彆扭,可別和我發脾氣。」皇后連聲叫喚,又問女兒,「夢嬌,你怎麼得罪你尚真哥哥了?」
「我何時得罪過他?」她不懂,連忙追了出去。「尚真哥哥,把話說清楚,別這麼和我說話,讓我摸不著頭緒呀!」
曹尚真已經出了宮門,腳步一頓,冷冷淡淡地看著她,「公主以前說對政務沒興趣,可如今看來卻不是。微臣只有一句話,以後公主若想提拔誰,麻煩請提前告知微臣,免得微臣在陛下面前枉做了惡人。」
夢嬌聞言,臉色一下子變了,垂著頭,捏著衣角,「你是說楚長煙的事情嗎?我只是和父皇那麼隨口一提,並沒有要害你做惡人的意思啊。」她又急急拉住他,「父皇怪你什麼了?我也是想給你找個幫手啊。」
他慢條斯理的抽回手。「多謝公主好心。不過……公主殿下不覺得這個幫手該由微臣自己選定嗎?」
咬咬牙,她索性丟掉女兒家的矜持,開誠佈公的說:「你也知道我的心思,我就不瞞你了。我要讓楚長煙進京,才能再謀以後,剛好父皇也問我此行的事情,我便順道說了他幾句好話,怎麼會擋了你的路?你還怕他礙著你發財嗎?」
曹尚真哼哼一笑。「公主殿下早早言明,又何必有這場誤會?難道微臣就不能提拔楚千總嗎?哦,現在該叫他楚侍郎,日後就是楚駙馬了。至於他會不會礙著我發財,我倒不擔心,這世上也沒有誰能擋得了我的路,若擋著了,我不會一腳踢開嗎?」
說罷,他就挽著妻子大步走離。
丘夜溪不禁蹙眉道:「有必要和夢嬌搞得這樣僵嗎?她是公主,總要讓著她幾分。」
他卻搖頭,「無妨,她雖然是公主,但自小我們兩人就像兄妹一樣。今天這件事我必須給她幾句狠話,免得她日後糊里糊塗的,再被別人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