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檠,你治好了我爹的病,是我們的恩人,所以我容忍你的放肆。但那並非無限度,希望你不要太過分。」冷冷說完,她運氣提身,若輕煙浮雲般離去。
韋檠怔愣地看著她的背影,開始後悔自己讓嫉妒控制了大腦,以致言行失常。他必須像以往那樣保持耐心,否則他會失去她的信任,讓多年的心血付之東流。
他不能莽撞!他提醒自己,百合不是那種只有美貌沒有大腦的女人,她有著超凡入聖的智慧和百折不屈的勇氣,他必須小心地迎合她,最後攖取她的心。過去七年來他已經做得很好,現在,他不能讓一個弱不禁風的太守壞了好事。
「我看你目光不正、鼻翼翕張,難道是在打什麼壤主意嗎?」
一個質問的聲音讓他倏地一驚,看到碧籮正雙手交叉在身後,仰著臉站在他面前,盯著他的眼眸閃著慧黯的光。
該死,我怎麼把這個鬼靈精給忘了!他暗自出了身冷汗,強裝笑臉在她頭上輕輕一拍。「什麼壞主意?又在胡說八道。去玩你的吧,別跟著大人瞎攪和!」
他這一招果真管用,碧蘿立刻忘記對他的觀察,憤怒地給他一拳。「少用那種口氣跟我說話!滾一邊去,姑奶奶沒興趣聽你廢話。」
話說,對方還穩隱地站著,她倒先「滾到一邊去了」。
看著她跑走,韋檠長長地吐了口氣,沿著另外一條小路往村後密林走去,那裡有一間樹屋是他的庇護所。眼下他有很多事要做,首先,他得確定那位馮大人不會構成威脅,然後得去查清今天他不在的時候,百合與那個太守都做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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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在冼家木樓中堂內,冼百合正跟她的父兄說話。
「三哥,我很高興你昨晚收到我的信就釋放了駱越酋長。如今強敵當前,我們不能再起內訌。不過你沒必要回來,梁州雖不大,但地理位置特殊,如果孫、盧出兵,你們將首當其衝,守住南梁山對我們來說很重要。你一定要改掉急躁易怒的壞脾氣,結太多冤家是很危險的事。」
「我是在改啊。」被嶺南人稱為「蛟龍」的冼崇梃笑嘻嘻地看了看父親。「不信你問爹,今天半路上與他老人家相遇時,我正在做什麼?」
「做什麼?行俠仗義嗎?我才不信呢。」百合故意激他。
冼崇梃笑而不語,冼琥俍替他說話。「百合你這次可錯了,崇梃確實在行俠仗義,他把從山賊手中救出的女人送回家,還張貼告示要各部落協助抓山賊。」
「是嗎?哥哥真不錯!」百合及時稱讚他,南梁山賊猖獗,遠近聞名,這也是朝廷在那裡設州,並任命哥哥為刺史的原因,欲借助大都老之力平定賊患。
聽到妹妹的誇讚,冼崇梃很開心。「你是對的,以信義治理地方比以暴力鎮壓反抗要有效得多,不過我趕回來不是要聽你讚美。」說著,他的臉色一沉。「我是來告訴你,我們過去的懷疑沒有錯。七年前大哥二哥和三十名族人在雲霧山被孫、盧伏兵殺害並非意外,而是駱越人出賣了我們,是他們送信給官兵,設下埋伏!」
「駱越人一直想滅冼氏!」冼琥俍激動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百合憂慮地看了眼父親,轉向哥哥。「是駱越酋長親口說的嗎?」
冼崇梃點頭。「沒錯。你以為我真蠢到去挑起部落戰爭嗎?當發現那小子喬裝打扮混入南梁山時,我只想利用那個機會追查我們懷疑多年的事情真相。」
「所以說,那天在大街上你是故意挑釁和激怒那位新酋長,等他動手時才把他抓起來關進牢裡,逼他說出真相?」
「推斷基本上正確,但我沒逼他,只是讓他吃了加在飯菜裡的迷魂草。」
三哥使用旁門左道,讓冼百合頗感意外。「三哥也會使詐了?」
「兵不厭詐——跟你學的」冼崇梃頗為得意,卻也不無遺憾地說「要不是你的信,我還想再關他兩天,看能不能再多問出點什麼東西來。」
「阮家人已經來找我,而他也承認了身份,你就不能再關他。」百合的臉色變得嚴肅。「不過,他有沒有說出傳消息的人是誰?」
「說了,可他不知道名字,只說聽他爹講,是他的表哥。」
「表哥?」冼百合眉頭緊皺。百越人同輩族人間,除了親哥哥外,對年長於自己的男子都以「表哥」相稱,因此要憑借這點查尋那個報信者非常困難。
然而,略一思考後她眉頭放鬆,輕拍桌子道:「這也算是條重要線索」
「怎麼說?」渴望為兄長復仇的冼崇梃急切地問,冼琥俍也屏息望著她。
「你們告訴過我,當年接到石龍峒告急後,大哥二哥立刻決定前往斡旋,他們當天就離開家,卻在一天後遇難,對不對?」
她的父兄立刻點頭,表示肯定。
她分析道:「去石龍峒可由水路沿鑒河而行,也可走陸路,越雲霧山而去。雲霧山山道縱橫,不下百條路。官兵們卻能準確地在雲霧山設下埋伏,可見告密者非常清楚哥哥們的路徑,那個人當時一定就住在村裡,並且很得你們的信任。因此,我要你們好好想想,把那天在雷峒村的駱越人全部找出來,想想有誰進出過村子,從他們之中,我們也許能查出阮老大的『表哥』。」
「對!這是個辦法。」冼琥俍激動地說:「那時因『征越令』,各部首領都來向我求助,駱越阮氏酋長也來了,我們在宗祠裡議事,除了酋長和各自的親信外沒有外人,因此知道你們大哥二哥行蹤的人不多,我應該能想起他們。」
冼崇梃催促妹妹。「你快拿筆墨,記下我們告訴你的名字。」
隨後,百合在父親和哥哥的回憶中寫下了所有嫌疑人的名字,從阮氏老酋長到君長及各人的護衛和隨從,總共八個人,可是他們沒有一個在事發當天離開過雷峒村,也沒有一個符合「表哥」這個條件。對此,冼氏父子失望不已。
冼崇梃憤然道:「怎麼會這樣?難道阮老大在騙我?」
「不可能,吃了迷魂散的人心智已失,他說的絕對是實話。」百合安慰他們。「那時村裡人又多又雜,很容易走漏風聲,從這份名單我們雖然沒有發現什麼,但這條線索仍很重要,我會再去查。」
「你想怎麼查?」冼崇梃追問。
冼百合眨眨眼,滑頭地說:「還沒想好,等想好後一定告訴你。」
冼崇梃知道她不想說,便很不開心地說:「你連我都不信任嗎?」
百合拍拍他的胳膊。「是不信任你的火爆脾氣。」
「我不是在改嗎?」
「改得還不夠。」百合說著站起來,開始動手做晚飯,而他們的小妹妹冼碧籮也蹦蹦跳跳地回來了,一來就直奔冼琥俍身前。
「爹爹,你不是說要去兩三日的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冼琥俍疼愛地撫撫她的頭,笑道:「因為不放心你,所以早點回來了。」
「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可以照顧自己。」碧籮自信地說。
冼崇梃反譏:「照顧自己?怎麼我才進村就聽說某人從大樑上摔下來了?」
碧籮的眼睛在他臉上盯了一會兒後,轉到正在忙碌的姊姊。
百合頭也沒抬地說:「別看我,我什麼都沒說。」
「那是誰告訴你的?」碧籮審問的目光再次轉到哥哥臉上。
「還要有人告訴我啊?滿村的小孩都在嚷嚷。」
碧籮想了想便無心追究了,因為只要她闖禍,總是立刻滿村皆知。於是她轉而興高采烈地說:「是馮大人救了我,他真的很神勇,比姊姊的動作還快呢!」
「真是的,都說過你好多次了,怎麼又去爬房子呢?」冼琥俍責備她。「還說可以照顧自己,今天要是沒人接著,你不就出事了?」
見爹爹生氣,碧籮趕緊轉移話題。「不會的。爹爹沒看見,今天馮大人擊鼓時好威風,那面太陽鼓從來沒像今天那樣好聽過。」
她的話成功地轉移了父兄的注意力。
「百合,你真的讓馮大人擊鼓了?」冼琥俍問長女,這是她第一次允許外人進銅鼓樓並擊打太陽鼓,因此他感到很托異。
「是的,我還帶他參觀了軍墟石牆,見了村裡的長老。」
「哇,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冼崇梃驚呼。「我見過他,他可是你最痛恨的『外人』加『粉面狗官』耶。」
「他也許是。」百合微笑著把手裡冼好的米倒入置於火上的銅鍋內。
冼琥俍看著做事一向仔細的女兒,沉思地問:「你相信他,是嗎?」
「是的,我們必須相信他,這是我們的機會。」百合一邊挑揀著菜,一邊把自己與官府合作,謀求朝廷撤銷「征越令」的計劃告訴他們。
冼琥俍和冼崇梃聽後沒說話,而這種沉默通常表示他們對她的作法有所保留。不過,她的妹妹碧籮堅決支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