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回想起來,他是高中的時候認識她的。
「我今天想去唱歌。」
「耶!非儀揪唱歌啦,還有誰要跟?」
「非儀,我可以帶隔壁班的去嗎?」
「唱完歌之後要幹嘛?非儀,我知道有家不錯的餐廳。」
「非儀,你看我的指甲油顏色漂不漂亮?」
「你走開啦!現在大家正在跟非儀討論放學去哪裡玩。」
他的身邊總是圍繞著一群人,非常熱鬧。
「唱完隨便你們想去哪裡都可以,我請客。」
語畢,周圍響起歡呼:
「太棒啦!」
「非儀最好了!」
他長得好看,家裡又是開公司的,男男女女都喜歡他。每個月,他都有用不完的零用錢。他拿這些錢來請客、借同學朋友,甚至買東西給他們,大家都會很高興。
他的朋友很多很多,他也不討厭這樣。
身旁的人吵吵鬧鬧的,但無論氣氛再怎麼熱烈,坐在他座位前面的那個女生都不會轉過頭來。
她是班上的書獃女,戴著一副眼鏡,學期成績好像是全年級第一吧,他也不是很清楚;穿著整齊潔白的制服,永遠綁著一束不短不長的馬尾,幾乎不曾回頭和他說話。
也因此,他始終只能看見她的那撮馬尾。
明明座位只是前後之遙,可是除了傳遞考卷或作業,卻不曾有過其它的互動。
原本,這對他來講也無關緊要,就只是一個他根本不會去在意的人而已。
不過那天,學校考試,他像平常那樣沒有唸書,之前老師跟他下了最後通牒,說這次要是再考不好,就會通知他的家長。
過完這學期他就要出國留學了,有讀和沒讀其實根本沒什麼差別,不過要是搞到家裡那邊去就變得有點麻煩,如果可以,他還是希望家裡不要知道,免得囉唆。
左思右想,他的目光停在眼前的那束馬尾上。
她叫什麼名字來著?算了。
「喂。」霍非儀出聲喊著坐在前面的人。
沒反應。
他索性伸長手臂,扯了一下她的頭髮,要她轉過臉。
「叫你呢。」他挑眉。
她的頭被他扯得稍微往後了一下,隨即,她緩慢地回首看著他。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的正面,平凡無奇的一張臉,掛著一副不起眼的眼鏡。
「有什麼事?」她問。
「我說,」他啟唇,毫不猶豫,「等下考試,你罩我一下。」讓他可以順利過關。
他不是用疑問句,因為他向來不需要詢問對方意願,總是他開口說,別人就跟隨。
然而,只見她定定地注視著他好一會兒。
「不要。」她搖頭道,把臉轉回去。
沒想到會被拒絕,霍非儀一呆,很快地又伸手拉住她的馬尾。
「我會請客的,還是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我也可以買給你。」他非常大方地說道。
她抬起手,將被他拉得有些亂掉的頭髮整理好,然後堅定地說:
「我不要。」
他的眉頭皺起來。
「不然你想要怎樣?啊,要不你開個價,現金也是OK的。」
因為習慣使用金錢和物質讓大家開心,所以他現在也很自然地昂著下巴,就等著她告訴他一個金額。
她卻是再度地望著他,許久都沒有說話。
幹嘛啊?
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霍非儀正想開口,就見她推了下臉上的眼鏡,道:「你好像不知道,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用錢買到的。」
……什麼?
他傻眼。
她坐正回去,不再理會他。
而他,在反應過來之後,只覺得胸腔燃起一陣熊熊怒火!
第1章(1)
讀書時期,他向來是同儕之中最耀眼的閃亮巨星,被眾人所簇擁著。
除了家人之外,從來,從來沒有人糾正他。
高中時的其它事情,他其實都忘得差不多了,就只有她,他記得一清二楚。
因為他特別記仇。
「這位汪小姐本來是你姊的助理,你姊這個月開始請假待產,所以剛好讓她協助你認識公司……」和他長得有幾分神似的男子對著他說道。
自己的大哥在講些什麼,霍非儀根本沒注意聽。他只是瞇起雙眸,仔細地打量站在面前的女子。
綁著馬尾,平凡無奇的臉,不起眼的眼鏡,再加上她的名字。他垂眼睇著手中的名片。本來以前在學校他是不知道她的名字的,後來因為發生了那件事,而他又是個愛記恨的人,所以就記得了。
錯不了,就是她。
「你有在聽我講話嗎?」男子提醒他拉回注意力。
聽見兄長的問話,霍非儀抬起眼來。
「有。就這位……汪只晴小姐,會在這段時間跟在我身邊。」
他盯著她,用力觀察著,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認出他了?
「不是跟在你身邊,是協助你認識公司。她在公司已經有七年資歷了,在你姊手下也一直做得很好,剛好你姊要待產,汪小姐可以算是現階段輔助你的最佳人選。」男子說道。
「是嗎?」那又怎樣?霍非儀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高中畢業之後就在父親安排下出國留學,在國外花幾年混到一張大學文憑;反正他是么子,上有兩個優異到不行的兄姊,所以也不急著踏入社會,就無所事事了一陣子,然後家人看不下去,於是又在被要求的情況之下,花幾年混到碩士學位,接著,就開始他的野放人生。
每次父親要他回國,他就找借口推托,拖到都二十九歲了,這次是再也拖不下去了,他只能遺憾地結束長久以來的自由生活,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進入家族企業。
從來沒有坐過辦公室的他,當然不瞭解自己家的公司,就大概知道是賣電子材料方面的東西。
公司規模不會說非常大,不過一直以來都相當穩定,賺的錢也不少;他們有自己的工廠,然後接訂單,賣給外國人。他是曾經在國外的分公司待過一小段時間,不過那時候每天露完臉就閃人,他什麼也沒做。
因為姊姊即將生產,所以父親找到強而有力的理由要他回來幫忙。
首先當然就是要學習,而且是要從頭開始學起。
大哥給他的時間是三個月,就好像是什麼試用期吧。這三個月他都是實習的身份,要弄懂公司的一切,之後才會給他一個正式的職位。
真是麻煩死了。
只聽男子道,「因為你對公司的運作還不瞭解,所以你目前直屬於我,暫時還不讓你負責項目。」
說真的,他也不想負責。霍非儀撇嘴。
男子又說,「你什麼時候準備好,就什麼時候讓你正式處理公事。目前為止就這樣。我請汪小姐幫你,希望你盡快上軌道。」
是是是……霍非儀根本沒在聽。
他一點也不想在這裡工作,一點點都不想。望住站在自己面前的汪只晴,他發懶的腦子轉了一下,卻忽然有了另外的想法。
這女的會變成他的助理?也就是說,他是她的上司囉?
哈哈,太好了,他馬上就把她開除!
終於可以報仇雪恨,霍非儀心裡無比得意。
他琢磨著各式各樣要她滾蛋的用詞,幻想可以讓對方多麼難看,卻見汪只晴上前一步,朝他禮貌性地伸出了手。
「請多指教。」她道。
正在編排壞主意的霍非儀一頓,睇著那隻手。仔細想想,倘若現在莫名其妙地當場炒她魷魚,大哥一定不會認同。
聽大哥剛才介紹她的那副口吻,她在公司裡的評價應該是相當優秀的,所以大哥不可能會因為他隨口幾句話就讓她離職,說不定還會被他的胡鬧惹怒。
這樣出糗的會是自己。
那麼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對了,既然他是她的上司,那就表示他要她做什麼都可以吧?
那不如乾脆暫時讓她待在自己身邊,然後盡情地奴役她使喚她惡整她折磨她,直到她自己受不了落荒而逃,這樣比直接開除她更爽快啊!
哈哈!他實在太聰明太有創意了!
「發什麼呆。」男子看他遲遲沒有動作,便喚他。
「啊?喔。」霍非儀瞥了自己兄長一眼,隨即將目光對上汪只晴。
她穿著深色的套裝,裙擺稍微蓋到膝蓋,剪裁和樣式偏向保守,不過卻予人一種相當乾淨整齊的印象,令他想到她高中時的那套制服。
她沒有什麼表情,鏡片後的眼睛也看不出有何情緒,死板板的,又冷淡。
就跟以前一樣。
彼此會重逢,一定是緣分。只是,對這個眼鏡書獃女而言,這會是一段惡緣吧,哼哼。
霍非儀笑容燦燦。
「我可以叫你Sunny嗎?」念起來是殺你。「我喜歡給別人取外號,比較好記,你的名字有個晴字,有晴朗之意,所以是Sunny。」他笑裡藏刀。
她好像停了下,隨即道:
「可以。」
「那就……多多指教了。」伸出手,他回握住她。
她的手心,柔軟又溫暖,這並不在他預料之內。而她只禮貌性地輕握一下便收回,在他掌中留下一抹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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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計在於晨。
睡到滿足才起床,霍非儀先去健身房流個汗,回到自己寓所,他沖澡盥洗之後換上乾淨家居服,然後開始準備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