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走吧!」談西施點頭,忍著臉上以及手腳的疼痛,在春桃的攙扶下,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主僕兩人都沒發現,一道身影跟隨在她們後頭,暗中守護,直到兩人回到家門口,才縱身一閃,消失無蹤。
談西施站在家門口,想到自己不僅沒能尋得幫助,還差點讓好色男子給凌辱了,心裡一陣酸楚。
她討厭自己這張臉!美麗又如何?當餓肚子的時候,美麗能填飽肚子嗎?若非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她真想……真想毀了自己這張臉!
偏頭望向隔壁居家,如果她能像無艷姊姊一樣多好。
無艷姊姊姓居,就住在隔壁,因為長得沒個姑娘家的樣子,加上名字諧音,所以人稱無鹽女。
據說,無艷姊姊的孿生兄長居無言,因為一出世身體就不好,居家兩老為求長子平安長大,將其交與某位隱世高人為徒,至今尚未歸來,因此居家的產業,打從數年前開始,便都是由無艷姊姊在主事,沒人會要她找個男人靠,也不會有男人想去蹂躪她,她真的好羨慕無艷姊姊喔!
「大小姐……」春桃看著她家大小姐站在自家門口發呆,似乎不敢進家門,於是輕聲低喚。
談西施微微一歎,「進去吧!」
推開大門,兩人才剛踏進門檻,迎面劉總管便跑了過來。
「大小姐,您可回來了。」
「怎麼了?」談西施強打起精神,對劉總管露出微笑。他不是賣斷終身的僕人,卻堅持留下來幫忙,讓她很感激。
「大小姐,您今兒個……」劉總管憂心忡仲的問話一頓,看見他家大小姐臉上的慘狀以及衣裳髒污破損樣,心下一驚。「大小姐,出了什麼事?」
「只是不小心撞到,沒事兒。」談西施立即說,伸手握住想要說出真相的春桃,制止她。
「撞到?怎麼可能是撞到,這……」劉總管心痛不已,但沒把話說完。五指痕跡,分明是被打了個巴掌啊!難道還是她去撞人家的巴掌嗎!「大小姐,您……受委屈了……」
「真的沒事兒。劉總管,瞧你急急忙忙的,有什麼事嗎?」談西施將話題導回。
「今兒個有好幾個人來收這個月的帳款,小的拿積蓄先墊了,可還差了一些,還有,府裡最後一點存糧已經沒有了,店家現下只收現銀,不願意像往常一樣以月結的方式,所以……」劉總管歎了口氣。「不知大小姐今兒個可有什麼進展?」
談西施垂下臉,搖了搖頭。一大家子的開銷真的好大,家中能典當的東西已經不多了,就剩下娘親留給她的遺物了。
「大小姐,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劉總管憂心低喃。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
「劉總管,真是對不住,還讓你貼了老本,我會想辦法還你的。」談西施滿懷愧疚說。
「大小姐,小的不在意的,只恨自己能力不足,沒法幫談家、幫老爺。」劉總管老眼泛紅,拉著袖子抹抹眼角的淚。
「你的心意我們都知道的,謝謝你,劉總管。」
「大小姐,原先和老爺有生意往來的那些人,林老爺、陳老爺、吳老爺、李老爺他們,都沒辦法幫忙嗎?」劉總管擔心的問,瞥了一眼談西施身旁的婢女春桃。
春桃默默的搖頭,一臉凝重。
「咱們現下這處境,不能連累人家。你別擔心,我會想辦法的。」看來還是只能先點當娘親的遺物了,先顧飽肚子要緊,娘親地下有知,一定能體諒的。
「總管伯伯,大小姐今天奔波了一天,先讓大小姐回房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大家再想辦法,好不?」春桃低聲的對總管說。
劉總管點點頭,無聲的一歎。「大小姐,晚膳等會兒幫您送到房裡,只剩下一些薄粥粗菜,大小姐將就一下。」
「不用了,我吃不下,你們自個兒用就行。」談西施微笑婉拒。「我有點累,先回房了,春桃,你先去用膳,我自個兒回房。」
春桃搖頭,「春桃不餓,春桃陪小姐回房。」
談西施已無力多說什麼,緩緩的步回自己專屬的院落。
這個季節,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映水園裡奼紫嫣紅,池邊綠柳迎風搖曳,蝶兒成雙飛舞,好一片祥和寧靜又充滿活潑生命氣息的美麗景色。
只可惜,庭園的主人無心欣賞,垂頭喪氣的走過綠蔭小徑,越過小橋流水,回到寢房,在桌旁坐下。
前幾日大妹虞姬和夏蓮巧裝打扮,跟著人牙子出發至京城,她們擔憂了好幾日,昨兒個好不容易終於收到虞姬的家書,說她和夏蓮已順利抵達,並在第二天便成功進入將軍府,據聞,火將軍再過幾日便會回京。
小妹昭君這一陣子都在外奔波,與債權人周旋,聽說所有債權人手上的借條竟然都被咸陽城名震江湖的碧柳山莊給買下了,所以昭君在收到虞姬的平安信,確定虞姬已經成功進入將軍府之後,便也易裝打扮,帶著秋楓前往碧柳山莊,打算與其主事者談判。
兩個妹妹都把自己的任務做得很好,惟獨她,毫無進展,她愧為大姊啊!
「大小姐,讓春桃幫您擦藥吧!」春桃端著一盆水放在桌上,又拿了傷藥過來。
「不用了,只是擦破了一點皮,不要緊的。」
「不行的,大小姐,您這樣……」春桃激動哽咽,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春桃!」談西施一驚,差點也跟著哭了出來,不過她馬上忍住,現在她是一家之主,不能這麼脆弱!「好好好,就麻煩好春桃幫我擦藥,你別哭嘛!」她笑著說,即使內心操煩不已,仍想安撫貼身丫鬟。
春桃絞了一條毛巾,摺成方形,輕輕的覆在談西施依然紅腫的臉頰上。
「嘶……」毫無心理準備的談西施痛叫了一聲。
「小姐,您忍忍。」春桃心疼的說:「您自個兒敷著,春桃幫小姐擦藥。」
「嗯。」她抬手覆著冰涼的巾子,伸出腿,讓春桃撩高她的裙擺。
原本應該細白無瑕的肌膚,此刻在膝蓋和小腿的地方佈滿著紅紅黑黑的擦傷,春桃一見,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那些男人……那些男人真是太可惡了,春桃……春桃詛咒他們從此不能人道,絕子絕孫啦!」春桃既氣憤又傷心。
談西施深吸了口氣,命令自己不要去想之前在街上遇到的可怕的事。
「要不是那位公子仗義相助,咱們……咱們的下場……」春桃嗚咽一聲,趕緊抹掉眼淚,另外絞了一條毛巾,準備為談西施清洗傷口。「大小姐,您再忍忍,春桃會盡量輕點……」
「好,沒關係,你動手吧。」她點頭。
春桃一邊為她清洗傷口,一邊心疼的輕輕吹著傷口,等腿上手上的擦傷都清洗乾淨。上完藥之後,談西施催春桃快去用膳。
「我想睡了,你今天也陪我累了一天,等會兒用完膳就不必再過來了,回房休息吧!」她貼心交代。
「是。」春桃先扶小姐躺下,蓋好被子,才吹熄了燭火,輕輕掩上房門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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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西施輾轉難眠,因為肚子餓,因為手痛腳痛,也因為心煩。
藉著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她起身披上外袍,走到院子,披散在背後的秀髮讓她整個人顯得楚楚堪憐,美麗的容顏映著月光,更顯得晶瑩剔透、美麗動人。
突然,隱約一陣笛聲傳來,她偏頭望向那高高的圍牆。這麼晚了,無艷姊姊尚未就寢嗎?
與無艷姊姊認識,是三年前的事了,當初隔壁的園子空置了好幾年,直到三年前突然大興土木,沒多久,居家就搬進來了。
某天夜裡,她聽到笛聲,好奇的搬來梯子爬上牆觀看,吸引了正在吹笛的無艷姊姊注意,來到牆下與她談話。
結果她因為太過開心,一個不慎,整個人栽到隔壁,幸被無艷姊姊接個正著,免去了摔斷骨頭的劫難,從此兩人就成了閨中密友,無話不談。
不過這兩年多來,每次都是她聽到笛聲,主動找無艷姊姊,無艷姊姊好像還不曾主動找過她呢。
最近家中發生了這等大事,她日日憂心操煩,焦頭爛額的跑了半個月,這才想起這一陣子似乎都沒見到無艷姊姊,現在想想,雖然只有半個月,她卻覺得好像很久很久沒見到無艷姊姊了。
談西施費力的搬來梯子靠在牆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爬上去,然後掛在上頭尋找居無艷的身影。
幸好今夜月光明亮,她就著月光,梭巡著隔壁樸實典雅的庭院,終於在湖心的亭子裡隱約看見一道身影。
「無艷姊姊。」她低喚。
笛聲在她出聲之時便倏地停止,她看見居無艷垂下手。轉過身朝她的方向望過來,一會兒才朝她走來。
望著那跨著豪邁步伐的身影,談西施忍不住笑了,說起來,無艷姊姊除了那身女裝和梳了姑娘家的髮型之外,確實一點姑娘家的樣子都沒有呢,要不是當初跌到她身上時,感受到她胸前的柔軟,她真要懷疑無艷姊姊是男扮女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