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務自有東方先生和校尉大人為他處理。
前幾日,他大部分處於昏睡狀態,需要旁人伺候,到了第五日,他已經可以坐起身自己用膳了。
下榻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蘇容兒。
不曉得那個丫頭到底是用什麼神通廣大的方法混進來,這表示軍中的守衛有漏洞,連一名女子混進來都沒人發現。
一下榻,他便發現自己全身骨頭都快散了,那苗疆的毒果然厲害,他努力支撐著沉重的身子,當適應一段時間後,甩甩頭,他試圖讓自己更清醒點。
身子仍虛,但天生的傲骨可不容許自己脆弱,尤其身為將上統帥,絕不能展現虛弱的模樣,以免影響士氣。
盔甲就掛在一旁,他走過去將盔甲拿下,卻發現平常不覺得重的盔甲,今兒個顯得異常沉甸,不是盔甲變重,而是他的虛弱所致。
苗毒的厲害超乎他的想像,幸好,他撐過來了。
畢齊一進入內帳就見到將軍的身影,大為驚喜。
「將軍!您醒了!」
「你來得正好,我正需要人手幫忙,幫我把盔甲套上。」段御石轉過身,朝畢齊命令。
卻見畢齊表情一愣,彷彿見鬼一般瞪大眼看著他,遲遲沒有動作。
段御石濃眉微擰。「你還杵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過來幫我。」
鏘鎯!
隨著一聲響亮的刀面摩擦聲,畢齊拔刀出鞘,直指眼前的男子,厲聲喝道:「你是誰!」
段御石先是一陣錯愕,接著勃然大怒。
「你幹什麼?」
這畢齊是瘋了嗎?竟然拿刀對著他,還問他是誰?
畢齊的大喝驚動了外頭守衛的士兵們,士兵一窩蜂地衝進來,一見到大將軍,也同樣震驚地定住動作,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他們一個個見鬼了不成?
「你們想造反嗎?竟敢拿刀對著本將軍!」段御石更加憤怒了,即使病體初癒,仍不失王者氣勢。
沒多久,東方衛等人聞風趕至,段御石看到他們,立刻道:「你們來得正好,不知他們是哪根筋不對,竟然不認得本將軍了。」
不過睡了一覺醒來就變天了,手下們居然不認得他,連忠心耿耿的畢齊也拿刀相向,簡直荒唐!
等了半天,卻沒一個人應他,段御石納悶地朝東方衛等人看去,他們居然也是同一種表情——瞠目結舌。
段御石終於察覺事情不對。
「到底怎麼回事?」
穆德光結結巴巴地指著他。「將……將軍……你的臉……」
他的臉怎麼了?
段御石滿臉疑惑,床榻旁的几案上正好放了一盆水,他狐疑地走到几案前,朝水盆裡看去。
自從眉心劃下永不磨滅的傷口後,已經不曉得有多少年了,他不曾再看過自己約撿。
但眾人奇怪的表情和舉止讓他不得不疑惑,自個兒的臉是長了瘡還是變了形?讓他們瞠大了眼珠子,掉了下巴,失了憶。
當盆裡的水映照出他的面孔時,段御石一震,錯愕的表情跟大夥兒如出一轍。
「我的疤不見了!」
是的,這正是大夥兒變臉的原因,將軍臉上的疤不見了。
大夥兒從不敢提的疤,平日故意假裝看不見的疤,半個時辰前他們來探望大將軍病況時,明明還在的疤。
不、見、了!
「是誰幹的!」段御石大喝,臉上的狂風暴雨,令人膽寒。
那性子、那說話的口氣,的的確確是他們大將軍的特色,除了少了那道疤之外,那睥睨天下的王者氣勢,普通人可學不來的。
「您真是大將軍?」
「廢話!」
嗯,果然是他們的大將軍,那張連活人也會嚇死的閻王臉,可不是裝的。
大夥兒面面相覷,老實說,他們也想知道是誰幹的,見神見佛見鬼,就是沒見過此等怪異的事!
因為沒有那個疤,所以畢齊認為他是冒牌的大將軍,才會反常地拿刀相向。
東方衛身為第一謀士,一雙星目閃著睿智的光芒,認為事有蹊蹺,有必要弄清楚,於是下令。
「你們出去守著,別讓任何人進來。」
東方先生命令下來了,士兵們雖驚疑不定,但仍奉命回到崗位守衛。
待士兵們退出,主帥營帳裡此刻剩下的都是最信任的人,他安撫畢齊道:「畢大人,先把刀放下,我想,這位是咱們的大將軍沒錯。」
畢齊看向東方衛,依然一臉疑惑。
「你想,若真的有人膽敢假扮將軍,會笨得漏掉那道疤嗎?」
畢齊仔細一想也有道理,立刻把刀收回鞘裡,他實在是被嚇到了,才會連這基本的判斷力都沒有。
「將軍,你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嗎?」東方衛恭敬地詢問。
「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們哩!」
顯然,段御石還處在驚訝中,但他極力冷靜下來。
疤不可能不見的,但……跑哪去了?
東方衛拱手請示。「將軍,可否讓老夫研究一下?」
段御石點頭,因為他也很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才首肯,湊過來的卻不只一顆頭,一群人全圍了上來,一個個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直打量著他的臉。
東方衛研究了一會兒,然後伸手摸著將軍的眉心,恍然大悟,嘖嘖稱奇:「果然如老夫所料,將軍的額頭到眉心部分,貼了一層假皮。」
真的嗎?
有人好奇地伸出手,也來摸摸。
「簡直像真的哩。」
另一隻手也來試摸。
「怪怪,幾乎看不出來。」
「真是太神奇了。」
段御石臉色很難看,他堂堂大將軍竟被幾個大男人摸來摸去,成何體統!
他厲眼一瞪,大喝一聲,霎時將所有人嚇得全收回手,不過目光還是好奇地死盯著大將軍的臉。
因為,真的太不可思議了嘛!
段御石摸著眉心,用力一扯,果然扯下一層皮,臉上的疤也顯現出來。
眾人驚訝之餘,再度好奇地湊過頭來,盯著那張假皮研究一番。
「這層皮色澤逼真,柔軟有彈性,幾可亂真,完美,非常完美。」韓文愈禁不住讚歎。
「會是誰幹的?」
很明顯,對方必是趁他昏睡時動的手腳,是誰好大的膽子,竟敢開他的玩笑!
突地,段御石腦海閃入那張嬌俏的面容。
難道……會是她?
「要不要再貼回去,其實挺好看的哩。」有人嫌命太長地建議。
殺人的目光立即掃射過去,在大將軍發飆之前,眾人立即閃遠,走避的走避,逃命的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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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上午,巡過整個軍營,找不著可疑的人後,回到帳內,段御石陷入了沉思。
軍營裡狀況一如往常,並沒有不尋常的事發生,到處是男人,根本沒有可以藏女人的地方,就算是晚上,十步一崗,五步一哨,想要闖進來,任憑武功再高強,也很難不驚動一兵一卒,更何況是一名毫無武功的女人。
「將軍,喝藥了。」
一名軍醫走入內帳,依照韓大夫的指示端來湯藥。
段御石從軍醫手上接過藥碗,一口喝光,隨即遞還給他,過程毫不拖泥帶水,一如他的性子。
但軍醫接了碗卻沒有立刻走人,而是注視著將軍,一臉若有所思。
段御石瞄了他一眼,疑惑他為何還不走?
小軍醫突然開口:「這藥很苦呢,將軍一口氣喝光,連眉頭都沒動一下,好厲害哩。」
他頓了下,緩緩說道:「本將軍喝過比這更苦的。」
「啊,是嗎?」小軍醫面露佩服。「若是我,打死都不敢喝,除非被人打昏,然後用灌的。」
「……」
「將軍今日精神似乎不錯,我想大概再過兩日,韓大夫應該就會同意解禁,讓將軍騎馬操練,出外透透氣。」
「嗯。」他隨口應一聲,這些年來縱橫沙場,誰不曉得他向來不苟言笑,就算是他的親信,面對他時也無不戰戰兢兢,所談的話題也僅止於策略和軍務,從來不敢跟他閒聊。
本以為話題結束,對方該出去了,孰料這名小軍醫今日不知吃錯什麼藥,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竟跟他聊起天來。
「將軍真是神勇威武,我看過其他士兵打赤膊的樣子,胸膛像鐵打似的,但仍及不上將軍這般雄健剛硬的體魄……」小軍醫一邊讚美,一邊目光熠熠地盯著他結實赤裸的胸膛。
段御石越來越不耐煩了,一雙鷹隼銳目盯著他,光那嚇人的眼神,便足以讓人沁出冷汗,識相地乖乖閉嘴走開。
誰知這名小小的軍醫,還反過來問他。
「咦?將軍在不高興嗎?」
他的目光更為凌厲,沉聲命令:「沒你的事了,退下!」
這時候再不懂得察言觀色的人,也該要識相地離去了,何況將軍已經下了命令。
想不到的是,這軍醫竟然沒有動作,還是杵在原地不動。
真是膽大妄為!何時開始連小小軍醫都敢不聽他的命令,忤逆他的權威?
他再度瞪向對方,正要訓斥時,一張花容月貌對他嘻嘻笑。
「喝!」段御石當下嚇得跳起來,張大眼瞪著她,整個人僵成了一塊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