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路兒默默緊握了會兒拳後,趕緊去端了水,進房準備服侍江定妍洗臉漱口。
盛滿水的水盆很重,起初她還時常打翻,但現在她已經習慣了,便也不覺得辛苦。
原本徐路兒擔心江定妍還在賴床,故動作放輕了許多,豈知江定妍早就醒來坐在床上等她。
兩人對看的瞬間,徐路兒不禁感到尷尬,江定妍則笑了,「路兒,你昨天又在小倉庫裡過夜?」
這話問得徐路兒都覺得丟臉,慢吞吞地將水盆放到桌上,低著頭道:「嗯,奴婢又不小心睡著了……」
「路兒,你真的很用心在學制香,連柳師傅也說你很努力呢!」江定妍朝她含笑說道,舉手投足間充斥著閨秀風範。
「小姐您別笑我了。」徐路兒臉漲紅,畢竟世上會因鑽研香料到睡著的,應該只有她了,不過她也暗自慶幸昨晚在小倉庫睡著了,若是在大小姐閨房隔間裡睡的話,早上那一聲尖叫,豈不嚇壞了大小姐?
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她換上笑臉問道:「小姐,昨天我帶回來的艾草香好用嗎?」
「很好用,昨晚我睡得可香了,都沒有蚊子來擾。」
「太好了!」徐路兒聞言大喜,那艾草香可是她特製的,能發揮效用是再好不過了,她嘴角上揚,拿著毛巾,浸了浸水,服侍江定妍洗臉。
前世她是個千金小姐,起居都是讓僕婢服侍,現在倒換她去服侍人,她從沒想過自己的生命會發生如此遽變,但她由衷感謝上蒼讓她重生,才得以遇見江定妍這個真心待她好的人。
不過原主畢竟是陪在江定妍身邊五年的丫鬟,所以江定妍並非沒發現她在意外後的改變,原本耿直、不知變通的人,現在處事八面玲瓏,和僕人們交好,連膽怯的性子也變得穩重許多,只是江定妍暗忖或許人死了一遍後,性子有所改變也是正常的,再加上徐路兒保有原主的記憶,對原主的習性瞭如指掌,因此始終沒有起疑。
「對了,你做的香枕也很好睡。」江定妍又誇獎道。
「小姐喜歡就好。」徐路兒真心歡喜,江定妍對她的好,她無以回報,只能做些小東西來報答她。
「路兒,你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再過一年你的合約到期後,柳師傅想正式聘雇你到香行工作。」
「這還久呢,小姐現在就要趕奴婢了?」徐路兒嘟著小唇埋怨,拿起梳子,替江定妍梳發,這也是她以前不會的事,現在要她梳什麼髻她都會。
「說這什麼話!」江定妍又歎息道:「路兒,我真的沒想到,半年前那次意外後,你會對我說你想學制香,但我真的很高興你願意去學,你就像我的親妹妹,看到你去學,就如同我去學,如此一來我便不會再有遺憾了。」
江定妍不單單是美人,更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也對制香很有興趣,想必她去學了,定能輕鬆當上調香師傅,無奈她天生身子骨不佳,容易受寒染病,所以江老爺不願讓她到香行學習,因此她才將這心願交付於徐路兒,看到徐路兒學會制香,她就心滿意足了。
聽到這番話,徐路兒感動於心,「小姐,我會好好學的,我一定會製出最好的熏香!」
當她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還活著,身邊還有像大小姐那麼好的人待她時,她真的覺得能活著真好。
徐路兒暗暗握拳發誓,這一世,她要好好的活下去!
這半年來,徐路兒善用自己甜美無害的外表、親切的笑容,又懂得送香包做人情,現下她在江府裡的人緣可好的很,加上有江定妍這個靠山在,也沒人敢欺負她,所以她在江家可說是如魚得水、無往不利。
不過江家有個人她是絕對不會主動接近的,因為那個人無疑是個禍害,只要跟他扯上關係就沒好事,那人便是江家大少爺江定拓。
江定拓是江定妍的親哥哥,是江老爺死去的元配夫人所生,當年六歲的江定拓、兩歲的江定妍失去了母親,為照顧他們兩兄妹,江老爺另娶了繼室元氏,元氏亦陸續為江老爺生下一男一女。
原主相當畏懼江家四兄妹的老大江定拓,記憶中的他就是個—— 流氓!惡霸!人見人怕的鬼見愁!因此,徐路兒從一開始對江定拓就沒好印象,只想離他遠遠的。
加上在江家的這半年,徐路兒聽說太多他在外頭的「豐功偉業」,性子剛烈的江定拓,總在外頭逞兇鬥狠、打架鬧事,常波及無辜的攤販,把人家攤子給砸爛,或誤傷路人等等,總是惹出許多麻煩,讓江老爺十分頭痛。
也因江定拓在外頭的壞名聲,更加突顯出元氏所生的江定興有多麼優秀完美,而江記香行原該是嫡長子江定拓繼承,如今也快成為江定興的囊中之物。
江定興小江定拓六歲,現今才十九歲,但資質極好,有乃父之風,江記香行裡無人不希望由江定興繼承,江老爺雖沒有公開宣稱江定興就是其繼承人,但對他從小便是以繼承人的方式栽培著,江老爺總將江定興帶在身邊親自教導,亦帶著他到處去做生意,因此不用多想也知道,繼承人肯定是江定興,畢竟有誰會將自己畢生的事業,交給一個老是惹事闖禍的兒子?
徐路兒待在江家,只想學好制香、服侍好江定妍,並養精蓄銳等待復仇的那一天到來,她並不想給自己增添什麼不必要的麻煩事,所以一直以來她都假裝跟原主一樣怕江定拓,與他保持距離,亦從不做任何會讓他注意到的事,而江定妍也知道她害怕江定拓,所以只要江定拓一來,江定妍便會支開她去做別的事,不讓他們倆碰上。
所幸江定拓雖然在外頭惡名昭彰,卻不會粗暴對待家裡的下人,更沒有強擄丫鬟當通房的惡習,比起女人他似乎更醉心於習武,聽說他身子骨奇佳,小時候曾被某武學大師看上,從此便練就一身好功夫,徐路兒暗忖江定拓該是仗著自己有一身好武藝,才敢在外面橫行霸道吧。
今天是江家全家人固定一起吃晚膳的日子。
江老爺非常的忙,時常在外應酬,江定興亦是跟著去,而江定拓通常是在外四處遊蕩,所以平常他們都是各自用膳,元氏和江定敏一起吃,而江定妍在自個兒房裡吃,但每月總有固定幾天,一家子會聚在一起吃飯。
今日江定拓遲到了,所有人都在飯廳裡等他回來。
若換在平日,徐路兒是絕對不會期待江定拓回來,但現下江老爺怒不可遏,廳裡氣氛緊繃,無人敢發出半點聲音,若江定拓再不快回來,江老爺怕是要掀桌了。
徐路兒有時不禁懷疑,江定拓的性子會如此衝動,怕是遺傳自江老爺。
「不等了,先吃吧!」江老爺冷著臉道。
就在眾人準備動筷之際,有下人進來稟報,「老爺,大少爺回來了!」
接著,只見一個身穿藍袍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踏入飯廳。
他長得高頭大馬,肩膀極寬,身子強壯,藍色衣料緊貼在他健碩結實的身軀,看起來十分挺拔,男人的五官分明,濃眉俊眼,極為好看,且全身散發出一股渾然天成的霸氣,這男人即是江定拓。
徐路兒一直以為所謂的惡霸公子哥都是流里流氣、吊兒郎當,所以初次見著江定拓時,她真無法想像,會有惡霸長得像他那麼氣宇軒昂,可惜他只有外表稱頭,只要一開口……
江老爺一看到大兒子回來了,劈頭就罵,「混小子,要你回來吃個飯有那麼困難嗎?你居然還拖了快半時辰,讓大夥兒等你一個!」
見狀,元氏立刻出聲充當和事佬,「老爺別氣,拓兒或許忙……」
「忙 說,你做什麼去了?」江老爺指著江定拓問道。
「我去買烤鴨!我突然很想吃豐記的烤鴨,就去買回來給大夥兒一塊吃。」江定拓說道,看起來心情非常愉悅,立刻讓小廝阿廣將烤鴨放到飯桌上。
嗓門太大了!徐路兒聽著他中氣十足的嗓音,直想摀住耳朵。
就因為他是個大嗓門,所以只要一開口,就讓人覺得是個大老粗。
江老爺盯著桌上那只烤鴨,並沒有因此氣消,「豐記不是酒樓嗎?好啊,你一回來就給我去酒樓喝酒!」
江定拓冤枉的嚷道:「爹,我可沒有喝酒。瞧,我身上沒有半點酒味,我只是……」他突然閉上嘴,不再說下去。
「只是什麼?」江老爺聽出異樣,看到他唇邊有細小的傷口,立刻拉高足以和江定拓堪比的嗓門吼道:「你跑去打架了?」
江定拓忙不迭地澄清道:「不是打架,是我去買烤鴨時,剛好遇上有人砸店,就幫忙……調解了一下,便耽擱了時辰。」又馬上補充道:「這烤鴨就是豐記老闆謝我的,而且我衣服破了,他還讓我換上這身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