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私?她偏狹?沒錯,她就是這樣的女人。
對感情有潔癖,對男人要求專一,對於愛情,她要,就要最好,否則寧可捨棄。因為理智向她分析,日後的憎恨怨慰比在現在斷線更傷人,她不要把曾經美好的感情化為面目可僧。
搖頭,她回道:「如果我留下,可以改變什麼?」她實事求是,感情這種事,她不願意模糊。
他不理會睜大雙眼、瞪得兩顆眼珠子快要冒出火花的霜降,推開她,逕自走進屋裡,把手中的酒罈放在桌上,再兩步,走到彎彎面前。
「如果你留下,可以喚醒我的記憶,可以讓我知道,這兩年來,我究竟錯過了什麼,可以讓我清楚明白,你對我的感情沒有中斷過,你始終如一,你一直一直在等著我回去向皇上提親。」
「那又如何?」眼前的他,已經失去提親資格。
「那我就可以回來。」
他說得很篤定,篤定到讓人想要往他嘴皮子一掌打下去,他要回來就回來,她非要讓他回來嗎?
她寒聲怒問:「你就算準我會接受你的妻子、兒子?」
「我沒要你接受他們。」
沒要她接受?那他把婉婉和兒子放在什麼地方,過期的提貨券?用完就丟的車票?或者……他根本沒想過要丟,他想用另一種方式讓他們母子存在,然後要求她接納這樣的情況?
他如果敢這麼說,她對他的人格信任將會大打折扣。
「意思是你要把他們當成外室,在外面好生養著?」彎彎揚高音調,女人不該為難女人,她絕對不會把自己的幸福架設在別人的痛苦上。
「他們不會是我的外室,因為他們根本不是我的什麼人。」
一個完全出乎預料的答案,讓彎彎有三秒鐘定身、發呆,然後喃喃自問:「怎麼可能不是?」
「那年我從山上跌落,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我必須活下去,彎彎在等著我上門提親,因此我抓住任何可以減緩墜勢的東西,野草、樹枝、籐蔓……我的雙手被割得鮮血淋淋,全身上下痛到不行,但是我不放棄。
「然後一陣劇痛,我失去知覺,迷迷糊糊間,我不斷告訴自己,一定要活著,於是我有了短暫的清醒,脫去戰甲,我想拔下肩上的箭,你給的丹藥卻滾了出來,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覺得自己應該把它吞下,於是我用口水和著,硬吞進去。彎彎,是你救了我一命。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隱約感覺有人在餵我喝水,但我還是昏昏沉沉、醒醒睡睡,直到恢復些許意識的時候,趙婉婉就在我身邊,我問她她是誰,也問她我是誰,當時她怎麼回答的我記不得了,因為下一刻我又昏睡過去。她大概是在那個時候知道我失憶了。」
「後來呢?」彎彎追問。
「第三次清醒,我發覺自己躺在洞穴裡,她說我一直在發熱,給我喝了魚湯,然後我又問她同樣的問題。她顯得很悲傷,因為我忘記她,心底難受,之後她告訴我一個故事。
「她說她是農家女,我雖然是貴家公子,但母親早逝,又不得父親疼愛,繼母三番兩次想害死我,在那個家,我過得很艱苦,於是我與她惺惺相惜。但大戶人家為著名聲著想,不願意我們在一起,於是我們約定好私奔,沒想到,我家裡派來大批府衛,要將我們抓回去。
倘若那些人只是想抓我們回去就罷,但他們暗地裡奉了繼母之命,要取我的性命,於是我們雙雙墜崖,掉下來時,我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所以她沒事,我卻傷痕纍纍。」
「謊話,她是編故事高手!」彎彎指控。
「不是謊話,她也不是編故事高手,確實有這樣一個男人,他叫做李民漢,只不過男人被抓回去了,而她上門苦苦哀求再見那男子一面,那男子卻親口告訴她,他將要成親。」
李民漢?而趙婉婉叫他阿漢……她頓時恍然大悟。「所以她幫你取了名字,讓你成為李民漢的替身?」
程曦驊點點頭。「當我身上的傷好一點之後,我們便離開,在穆爾席村落腳,我養傷,她織布,等我身了恢復以後,我開始上山打獵為生,而正在孕期的她,等著孩子呱呱墜地。」
彎彎聽懂了,趙婉婉是個可憐女人,雖然利用失憶男子有點過分,但情有可原。「就算她曾經對你說謊,但他們終究是你的妻兒,你不可以因為她的謊話……」
「她不是我的妻子!」
他說得斬釘截鐵,讓她一時無話可應。
見她沉默,程曦驊續道:「我養好傷後,她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算一算,在崖下相遇時,她早就懷上孩子。」
「所以那孩子是李民漢的?」
「對,你說,我怎麼可能對有孕的婦人做什麼?後來她生產,孩子半歲了,她也曾經要求……」話說到這裡,他黝黑的臉龐有一抹可疑紅暈,彎彎用目光追著他的答案,讓他不得不說。「她希望我們做夫妻……的事,但是我無法,無法靠近她,無法對她起興致,我借口讓她把身子養好,說來日方長,總之隔天,我在柴房裡釘了一張床,從此和她分房。彎彎,她從來都不是我的妻子,說那麼多謊,她只是想把我留住,不願意我追問從前、想起從前。」
她終於明白,他為什麼可以斬釘截鐵的說他與趙婉婉不是夫妻。
他的故事將她連日來的陰霾掃除,絕望又升級為希望,她的心裡有很多的感動,因為即使失憶,他仍然為她守身如玉,她狂喜狂樂,她高興到最高點,以為斷掉的愛情又在今晚重新接上線。
只是……本著醫者父母心,她還是忍不住壓低聲音問:「為什麼呢?趙婉婉長得並不差,何況當時你認定她是你的妻子,難道是……你傷了?」
她是好心好意,雖然不走泌尿科,但有些中藥也可以……很好,看著他的臭臉,她知道自己不必多做解釋了,因為她已經把他給惹毛了。
他微微瞇起利眸,緊緊瞪著她,口氣冷冽的問:「你要試試嗎?」
對,他快被她氣死!
那時,他對婉婉心裡有多少歉疚啊,一個不想與妻子燕好的丈夫,換了誰都會想不開,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那樣排斥她的靠近,有時婉婉逼得緊了,嚴重起來,他還會一陣噁心嘔吐。
要不是婉婉確定他並非演戲,要不是她心裡有著和彎彎一樣的懷疑,他還能保持處男之身?
為著對婉婉的歉意,他努力上山打獵,拚命賺錢,他給不起婉婉那個東西,只好給她更富裕的生活。
沒想到彎彎沒有感動,竟還懷疑他,說說,身為男人可以忍受這種侮辱嗎!
彎彎是個懂得自省的女人,一旦發現自己不對,立即改正,她抬起巴結笑臉,湊近他,扯扯他的衣袖,接下來的撒嬌模式……身為彎彎的貼身宮女,霜降很識時務地轉身離去,出去時,沒忘記把門帶上,然後朝王爺的院子走去。
王爺肯定心急火燎地等待公主的好消息。
屋裡清場完畢,彎彎靠近他一點,再靠他近一點兒,笑得眉彎彎、眼彎彎,齊彎彎化成一彎柔水。
她軟著嗓子道:「對不住,我說錯話了,你別生氣了吧。」
程曦驊怎麼能夠不生氣?「我們早就說好了,有什麼事,一定要明白講清楚,我不懂女人、不懂愛情,我很容易弄錯你的心意,你答應了卻沒做到。一聽見我有妻子,什麼話都不肯多說,轉身就退出幾百里,竟還把定情信物還給我,你一點都不信任我!」
啪地,他抓起腰間的匕首往桌上一放,好大力……彎彎心疼那顆紅寶石,要是砸壞了怎麼辦?那可是程氏傳家寶啊!
「對不起,我的錯。」
「你明知道我失去記憶,就算不敲醒我,至少要給我一個清楚明白,連柏容都曉得要衝到穆爾席村,狠狠揍我一頓,強把我打醒,約定好要一輩子一起過的你,居然全盤否認我們之間的事?你太過分了!」
拜託,失憶要是可以靠兩根棒子就敲醒,哪還要腦科大夫?不過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而是討饒的關鍵,於是她委屈的小嘴一扁,再道:「對不起,我的錯。」
「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不想我左右為難,不想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趙婉婉的痛苦上,你以為我或我爹娘,無論如何都會把趙婉婉接回府裡,不讓我的骨血流落在外,你不想忍受與人共事一夫的婚姻,所以先放手先贏。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心,有沒有想過也許我能夠找出更好的解決方法,你不信任我可以做到讓你滿意,所以連試都不肯試就放棄我。」
「對不起,我的錯。」
「你千里迢迢到北疆找我,所有人都認定我死了,只有你相信我還活著,你相信我不是個背信的男子,相信我會為你而活,為什麼你堅持了那麼久,卻在最後一刻說放手就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