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出小臻的語氣不善,陳宇揚忍不住問:「有什麼事情嗎?」
「喔,是這樣的,我們飯店地下精品部前兩個月剛剛進駐了『李格西裝』聽他們櫃員說,之前在百貨設櫃時,王家興,喔,您不住台北可能不知道,他是最近幾年出現的餐飲大王啦,他很常去光顧,聽說就是為了追求方晚靜。
「對了,方晚靜之前是在站珠寶專櫃的,後來偷了東西被人家辭退,才去站男裝,然後他們的櫃員說,她在那邊業績很好,都靠跟客人撒嬌,她長得這麼漂亮,一撒嬌誰受得了,後來都乖乖買了。」
陳宇揚皺起眉,「話怎麼傳出來的?」
「因為樓下那批李格西裝的員工有一個之前跟晚靜一起站過,她說,王家興當初為了追求晚靜,每個禮拜會去買兩次東西,又送花,又送鑽戒,後來兩人真的有在一起,不過沒到一個月,就被王家興的老婆知道了,人家殺上門,賞了她兩個耳光,結果剛好她那天身體不舒服,一打居然就暈了,還住院。」
他聽了覺得有點好笑,但又覺得,笑不太出來。
有些地方聽起來很奇怪,但有些又有點道理。
就像晚靜偷珠寶的事情,明顯是不對的,可是後來那段話——
晚靜的確有段時間對他愛理不理的沒錯,而且偶爾見面,她的經濟狀況似乎也不再緊迫,七月的時候,她很煩惱去哪裡生學費,八月時,卻從沒聽過她要省學費這件事情。
住院這件事情似乎也有點怪怪的。
那幾天,她整個人意興闌珊到一種奇怪的模樣,什麼事情都提不起勁來,以前很有意見的事情俊來都沒意見了,他怎麼安排就怎麼好,他以為她只是病中比較脆弱,但如果這女服務生說的是真的,那不就……
「我原本也是半信半疑啦,但後來有一次那個王家興來我們這裡用餐,跟一個年輕女孩子,沒多久,王太太就出現了,拿起水就往他臉上潑,大吵大鬧的說,為什麼他就是不肯安分,之前搭上李格西裝的小姐,現在又搭上個小明星,有沒有一點良心,然後就看見高先生說跟這小姐只是好朋友,來這吃個飯而已,之前李格西裝的小姐已經分手了,叫他太太不要誤會之類的。」
女服務生頓了頓,「我沒騙你喔,因為那個小明星有記者在跟拍,隔天有上報紙,雖然版面不大,不過有講出事情經過——我覺得晚靜這樣不對,怎麼可以去跟有老婆的人在一起,而且我聽她的同事說她靠撒嬌拿業績,就想,她說不定也跟我們經理有什麼,不然怎麼會錄用她,我們遲到要扣錢,她遲到都沒關係的,而且她出錯時,經理也都會Cover過去,現在想想真的很可疑。」
陳宇揚不太想相信,但不知道為什麼,後來還是在餐廳的無限網區查了一下資料,知道真的有王家興這個人,也知道他的確跟個小明星約會過,但都只提到老婆當場逮人的故事,沒說到其他。
就在他覺得已經查得差不多時,看到了最後一則,裡面出現了一句話,「據記者側面打聽,王家興才跟在知名男性服飾『李格西裝』站櫃的前女友分手不久……」
陳宇揚眼睛看著電腦,一看再看,久久不能回神。
發現那女服務生說的都是真的。
原來……原來……
第十章
方晚靜在方晨曦那邊直待到隔天晚上才離開。
老實說,當她發現陳宇揚定的是她之前上班的飯店時,感覺真的很微妙,想換,但又因為她始終沒跟他說過自己曾經在飯店上過班的事情,只好作罷。
不過其實還好啦,她以前工作時段是晚上十點到隔天六點,跟下午值班的人幾乎沒有交集,應該不會有人認出來吧。
跨步向前走到櫃檯——
「您好,請問有預約嗎?」
「有,姓陳,昨天應該已經有一位先住進來了。」
她接著說出陳宇揚的護照拼音,櫃檯小姐很快的拿出鑰匙,上面一個圓圓的塑膠牌子寫著一二一五。
十二樓,十五號房。
進電梯,上樓,出電梯,然後開房門。
雖然在這裡工作兩年,但這還是她第一次真的踏入客房——深米色床具,淺米色傢俱,厚厚的地毯,簡約俐落。
落地窗簾全開,可以看到北市繁華的街景。
而陳宇揚,正在房間內的書桌椅上對著電腦,不知道在研究什麼,很出神,連她近來都不知道。
玩心忽起,方晚靜拿起電話,按下快速撥號鍵一。
很快的他的手機響了。
她就站在後面看著他抓起電話,「喂。」
「在想什麼?這麼專心。」
「怎麼突然這麼說?」
「我已經進來房間啦,可你都沒發現。」
然後她就看到陳宇揚定住,回頭,對她展開一個有點微妙的笑意——是微笑沒錯,但看起來就是很奇怪,好像卡卡的,有點不太自然。
方晚靜走過去,仔細看了看他,「你怎麼了?」
「怎麼突然這麼問?」
「因為你看起來怪怪的。」她很直接的說,「而且,你剛剛那句話已經講過一次了,只是換了最後一個字而已。」
「是嗎?」陳宇揚勉強一笑,「我沒留意。」
過去二十四個小時,他實在很不好受。
從懷疑,到查證,打擊,到恢復,花去很多力氣。
雖然他覺得晚靜不盡誠實,甚至就某種程度來說是騙了他,但他對她真的有感情,而且經過一整晚的思考,他也覺得,她對他絕對不至於完全無動於衷,他們之間的愛是存在的,只是比例差別比較大。
他愛她很多,她對他則只有一些。
當然,要說服自己的確十分困難,他想到她曾經跟王家興在一起就很不舒服,而且是非常不舒服,但想到他們在一起後,她的手機就只有他跟晨曦兩個號碼會固定撥出,又有種詭異的安慰。
這樣到底算是寬容,還是膽怯?
說不清。
他只知道自己……非,常,介,意。
但比較失去她的可能性,他又開始催眠自己,那些都過去了——那些都過去了,過去了,過去了。
過去的事情不應該追究,如果追究只會造成彼此傷害,那種追究一點意義都沒。
何況,她沒有騙他,只是比較少談及自己的想法。
很多事情是他自己假設的——譬如說,她願意到紐約是被他的真情打動,但事實上,她自己從未這麼講過。
她通常只是微笑看著他,然後反問他,你說呢?
因為她沒否認,他就以為自己對了,現在想來,他不只沒猜對,還離了一大截。
靠撒嬌拼業績的事,跟王家興在一起的事,他的妻子上門找人的事,跟飯店經理或許有曖昧的事,她想逃離這一切才跟他到紐約的事……他不打算問她任何東西,但需要一點時間調適。
他很介意沒錯,但那都過去了,而翻舊帳對維繫感情並沒有任何助力,所以他選擇了消化。
與其說相信她,不如說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終有一天能平衡兩人的心意,他對她跟她對他能一樣多。
深吸一口氣,他盡量讓自己語氣如常,「晨曦好點了嗎?」
「好多了。」講起妹妹,方晚靜一笑,「她只是想撒撒嬌而已,我答應以後常回來看她,她就放心了。」
「怎麼,韓抑剛最近忙?」
「還好,晨曦只是想見我……我能理解,那種感覺很難形容,肚子裡有了自己的寶寶,除了寶寶的父親,最想分享的就是自己的親人,她的血緣親人只有我……晨曦只是想親口跟我說,她要當媽媽了……很傻對不對……可是,我覺得晨曦真的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哭哭啼啼的小孩子,她很高興的跟我說,她要當媽媽了……」
「韓抑剛……很開心吧?」
「嗯。」她笑了出來,「他啊,居然已經買了一堆嬰兒用品回家放了,他爸媽也是一樣,自從晨曦有寶寶後,三天兩頭就拎著一大堆東西上門說要給她補一補,又怕她冷著了,幫她訂了北歐產的被子跟羽毛衣,現在家裡堆得到處都是兩老買的物品。」
陳宇揚聽著她訴說的一切,心想,其實他很懂現在的韓抑剛——因為他們的對象是親姊妹,都是小女生,而且兩人都有種讓人憐愛的特質,差別只在於晨曦比較談白,晚靜比較內斂。
自己心愛的人有了自己的寶寶,真正成了一個家,有爸爸,有媽媽,有孩子,兩人的血緣因為愛情而延續,那種感覺什麼也比不上。
去年底去看陶比剛剛出生的孩子時,他曾幻想過如果晚靜也懷孕的情況,感想是,他會很樂,所以他懂為什麼在晨曦連肚子都還沒大起來的時候,韓抑剛會跑去買一堆嬰兒用品。
因為如果今天有孩子的人是晚靜,他也會這麼做。
「我今天下午陪晨曦去做產檢,看到醫生指著超音波螢幕上的那個點點,感覺真奇怪,那個點點,過幾年後就會叫我阿姨。」方晚靜的聲音有著不可思議,「就一個點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