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慌張,裴燁挑高眉。「怎麼了?」
江湖抖著嘴角,機警地按著肚皮。「我……我肚子犯疼,先去解解。」
「去去去!真是麻煩。」要解便也大驚小怪,裴燁白江湖一眼。「等等,我怎麼聞到一股怪味?」
「怪味?」江湖舉高雙臂東嗅嗅西聞聞。「沒有啊,我身上沒怪味。」
「不,我沒說是你。」裴燁揉著鼻頭,還在找尋味道的出處。
幾個還在原地的鏢師也皺起鼻子,跟著一道聞。「對耶,有股怪味。」
那味道真是說不上嘴的怪異,甚至帶點藥味的噁心,而且還開始擴散開來,越來越強烈……
正當大伙還在揣測那可怕的氣味究竟為何時,坊後邊兒忽地爆出幾聲呼天搶地的呼喊聲。
「不好啦!宅子失火了!失火啦!」
嚇——站在前廳的裴燁和江湖味兩兄弟一聽聞,紛紛瞪大雙眼,不可置信。
第四章
後宅大廳裡,一雙銳利的瞳眸直盯著江湖味兄弟,裴燁難得擺出嚴肅的面孔,抿緊著雙唇,雙手抱胸,殺氣騰騰。
「說!這是怎麼回事?」裴燁瞇起眼,方纔那陣混亂,擾得大家雞犬不寧。
另外,裴燁還打聽到,最近江湖味這對兄弟一天到晚拚命煎藥,薰得後院園子裡是藥味滿天飛。
他回想起這幾日,兄弟倆身上瀰漫的草藥味,洩露出不尋常的蛛絲馬跡。
「如三當家見到的,那場火災是俺引起的。」江湖下推拖,把責任攬在身上。
「你們兩個最近身體不好?」坊內一日比一日繁忙,加上別號也在籌備當中,幾日來的操勞,讓他們倆說不定也給累出病來。
「呃……也不是……不,是啦!是啦!」江味差點說溜嘴,要不是想起大哥那日惡狠狠地踩自己,他也不會如此謹記在心。
「那到底是還不是?」裴燁壓低嗓音,隱隱透出作主子的威儀。
「是……」別無他法,江味昧著良心說謊。
「怎不去府裡找崔發拿藥?」
「小的想應該沒有大礙,所以……去街尾的藥鋪抓幾帖藥便行。」江味越說頭越低,為啥江湖死也不吭氣?他最不會就是說謊啊!
「愚蠢!身體的健康怎能拿來開玩笑?」裴燁一掌拍上桌,莫名的火大。「別號經營在即,要是你們其中一人出個亂子,豈不斷我的左右手?」
「是,請三當家原諒。」江味頭都快垂至胸口了。
「江湖,江味身體負荷不了,你怎不說?」他也不是個沒良心的主子,要是提早告知,也絕對不會讓他耗出病來。
江湖沒吭聲,若有所思。
「你這幾日到底是怎麼了?」裴燁察覺到江湖的恍惚,這幾日他有意無意的偷瞧自己,與他視線對上了,卻又迅速轉開,弄得自己莫名其妙。
今日,裴燁非要得到個答案不可!
「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挑高眉,裴燁聲音冷得直透骨子裡。
「我和大哥絕沒有做出背叛三當家的事!」江味見主子冷張臉,外加方纔那場小火災,心虛的不得了。「也絕對沒有讓不明不白的人住進瑜珠坊……」
「江味!」江湖大吼一聲,只要一慌張就什麼話都亂吐出的胞弟,絕對是他江湖這輩子最大的缺憾!
一手甩著玉錦腰帶,裴燁笑呵呵地問:「咱們店舖變成客棧了呀?」
「沒……沒有!」
不等人把話說完,裴燁扯開腰帶一把纏上江味的頸項。「說!你們讓誰給住進來了?」今日坊內押進一堆寶物,若是這般胡來,他說不定損失慘重!
「是白姑娘!」江湖推開凳子站起來,嗓門也不禁扯開來。
裴燁抬起頭來,嘴角隱隱抽了幾下。「你是說……白水嫣?」
「如假包換!」
他一拳打往江湖頭上,「換你個頭!我說過幾遍,不要讓來路不明的人隨便進坊內,你講不聽是不?」裴燁一聽見這名字,驀地心火竄起,無法克制自己。
「白姑娘是來路不明的人嗎?她可是三當家的青梅竹馬!」江湖指著裴燁的鼻頭,濃眉擰緊,模樣凶狠得嚇人。
「我說過我沒有青梅竹馬!就算有,也絕對不會是那種怪裡怪氣的女人!」裴燁邊說邊扯緊手上的玉腰帶,勒得江味快要斷氣。
「真奇了,原來三當家的青梅竹馬還得要挑長相的!」這幾日他對白水嫣的印象不差,雖然她的氣質仍舊陰沉得令人顫寒,可除此之外,她乖順得令人心疼。
「你!」江湖從沒這麼無禮的和自己說話,區區一個白水嫣,竟有通天的大本領?裴燁怒到極點。「白水嫣人在哪裡?」
「三當家,你別衝動啊,白姑娘她沒做錯什麼事啊!」江味也忍不住跳出來說話了。「比起其他纏著三當家的女人,白姑娘可強過她們許……多……」
裴燁手的勁道一使,勒得江味都說不出話來。「你們把她藏在哪裡了?」
「要是江湖說了,三當家要將白姑娘給攆出去嗎?」他不明白,三當家究竟在生哪門子的鬼脾氣?
指著江湖的鼻頭,裴燁吼出聲。「你說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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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嫣!你在哪裡?你該死的給我躲哪裡?」氣急敗壞的咆哮聲迴盪在瑜珠坊的後宅裡,一路經過川堂迴廊,甚至深入鮮少人煙的西廂房,全是裴燁的火氣。
江味一路尾隨在主子身旁,只見裴燁四處翻找著,還很不客氣的踹開房門,幾間從沒人住又滿是灰塵的客房,被他這樣一胡來,弄得後頭的江味灰頭土臉的。
「咳……咳咳咳……三當家,你別這樣!」
幾個從沒見過三當家氣得跳腳的僕役,遠遠地跟在後邊湊熱鬧。平日素來斯文有禮,不過十足古靈精怪的裴燁,今日像是換個人似的,所作所為與說話的吼人方式,無疑像是被惡鬼附身!
「白水嫣!你躲哪裡去?」裴燁腳步越走越快,踹門的力道也更加凶狠。
直到西廂房最角落,甚至靠近柴房的一處邊間的客房內,裴燁一踹,狠狠踢開那扇門,見到坐在房內的白水嫣,才終於停止他失控般的暴行。
拾起頭來,本在打盹的白水嫣,因為他的吼聲而緩緩睜開眼,迷濛的大眼透露著不解,可氣質仍舊陰陰冷冷,沒有生氣。
「你住得可真舒適!」 一腳邁進房內,江湖可真會藏人,要是今日沒有那盆火爐釀成災,只怕她住在這裡一輩子,他都還不曉得自己宅子裡藏個女人!
白水嫣就是已經餓到毫無力氣,才藉以假寐片刻,也暗想或許是江湖在新開的坊內忙得不可開交,才接連著早午膳都沒送來。
「誰准你住下的?」裴燁不顧男女有別,一把將她從椅上拉起來。「說!」這時他才發現,她瘦得有多麼弱不禁風,肌膚冷得有如寒冰。
此刻,餓到連站的力氣都沒有的白水嫣,一手被他抓著,一手按著自己肚皮。
「是江湖擅自作主,而江味掩飾兄長的罪行,兄弟倆狼狽為奸,才讓你順利在這裡住下嗎?」他明知道就是如此,仍執意問她。
「沒有,是我……拜託江湖大哥……他看我可憐……」儘管事情有所出入,白水嫣也希望那些幫助過自己的人,別平白受到指責。
「哼!你還有餘力關心別人!」瞧她要死不活的病弱樣,他看了就是有氣,而他氣什麼?可笑的是,他自己也說不上嘴。
「燁哥哥,你變得奸多……」白水嫣瞪著眼皮子,又餓又虛弱,體質本就比常人還要再弱上個幾分,如今一餓,可真是吃不消。
「變?」裴燁冷哼一聲。「你不也變了?變成個破病鬼!」他訕笑著,她才不是他的白丫頭,這個冒牌鬼絕對別想撼動他一分一毫。
白水嫣沒有說話,無奈地低垂著首,一手被他握在掌心裡,那手腕上還掛著當年他贈送的鈴環,清脆的聲響竟然有些諷刺。
「說!這鈴環是不是你買來的?當初你買多少,我原價加上三成給你。」
「你眼裡只剩這只鈴環……是不是?」他的眼神透露出嫌惡她的模樣,白水嫣都看見,她是體虛病弱,可眼睛卻沒有瞎,心更沒有盲。
「原價多少?你敢開口,我就敢買。」
「我還你,不必拿銀子來砸我。」抽回手,白水嫣欲拿下鈴環,可似乎是年歲太過悠遠,當初那小小的鈴環,如今也脫不下手。
冷硬的鈴環摩擦著她白皙柔軟的肌膚,登時赤紅的血痕出現,裴燁也清楚她是有多麼認真想要拆下它。
「給我一點時間。」白水嫣回過身去,收拾衣櫥內幾件衣衫,本就沒什麼行囊的她,三兩下打點完畢。
裴燁沒說話,一雙銳利的黑眸就直勾勾地望著她。
在一瞬間,他在她身上見到當初白丫頭的身影,重疊在一起讓他辨不出真偽,害他以為,那個曾經與他兩小無猜的小丫頭,如今又回到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