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緊繃的打斷她的話,「他們有沒有傷了你?」
「沒有,我沒事。」她忙搖頭,一心只想知道他為何會來救她。
但雜沓的馬蹄聲突然欺近,月光下多名黑衣人騎馬出現,再——翻身下了馬背朝他們拱手道:「少爺,小姐。」
爹的暗衛果然追來了,樊芷瑜突然著急的看向馬車,糟了!
夏天擎放開她,目光也跟著落在自馬車車廂狼狽爬出,神情忐忑的六人。
「天擎哥哥,他們沒做什麼,真的,你相信我!」她急急的說著,就怕他們會受傷。
他的目光再度回到她臉上,這一次她將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冷峻陰鷥,讓人望之心寒,他以只有她聽得見的音量咬牙道:「沒做什麼,你敢說你是不小心掉下馬車的?」
天知道,在抱住她的當下,他差點就揮掌將馬車上的人全殺了,他相信她一定是沒得選擇才會冒著摔斷脖子的危險跳下來。
他臉上的戾色、憤怒的話語,她突然想知道一件事,「哥哥是真心的在擔心我嗎?」
他的臉色霎時變得駭人,黑眸冒起熊熊怒火,「你竟敢——該死的,你為什麼要讓我如此生氣!大雜院的人跟爹的仇恨你清楚,你為什麼沒有提高警覺?你為什麼要替爹償還他造的孽?他是他、你是你,你為什麼要那麼善良?那麼孝順?為什麼不自私一點?!」
樊芷瑜眼眶迅速盈滿熱淚,這樣的他與平日完全不同,像極了前世卸下溫文面具的夏天擎,但她聽出他對她的心疼與關心,不管他是因何而來,她不在乎了。
她也捨不得死,她想看著他,能多看他一眼就多一眼,若能看到他跟梁芝芝過得幸福,她更是謝天謝地,此生也就心滿意足。
她淚眼中的深情再也藏不住,熱淚一滴滴落下。
月光下,他對上她那雙淚光閃閃的深情明眸,陰鬱憤怒的心隱隱波動起來,再漸漸變得洶湧,下一瞬,再也抵擋不了排山倒海的悸動,他猛地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樊芷瑜痛哭失聲,她不想猜也不想問他為何抱她,就一次,就這麼一次讓她好好感受他的溫度,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讓淚水淋漓盡致的宣洩一次就好。
夜風拂來,葉片沙沙作響,四周流竄著一股壓迫性的室息感。
杜漢、靖娘等人都認得京城第一美男夏天擎,他們沒人敢動,只能驚駭地看著他與樊芷瑜低聲交談,接著猛地抱緊了她。
而夏天擎後方,除了先前來的幾名黑衣人外,又來了近十名黑衣人,他們高坐馬背,手持火把,再往左右兩邊看,還有更多拿著火把的黑衣人將馬車團團圍住。
夏天擎強忍住心裡的激動,他看到了樊芷瑜一如前世凝望著自己的深情明眸,只有老天爺知道,在這一眼瞬間他頓悟了什麼。
但此刻他無法跟她說明,他不得不放開她、不再看她淚汪汪的眼眸,凌厲黑眸直勾勾的望向僵坐在地上的杜漢。
是她多心嗎?怎麼天擎哥哥獨獨以如此眼神盯著杜漢,難道他知道是他想殺了她?不行,不管他知不知道,她絕不能讓這個夜晚再染血腥。
「天擎哥哥,請你幫我。」樊芷瑜突然抬頭,她知道只有他看到她跳車的那一幕。
夏天擎努力壓抑心中的翻騰以及對她驟升的濃濃深情後,才看著她問:「幫你什麼?」
「爹那邊一定會要個說法,不管我說什麼,請天擎哥哥都別懷疑也別反駁,還有婧娘他們,也別讓任何人傷了他們,好不好?」
他蹙眉,看著她祈求又帶著堅決的明眸,他無法拒絕,只能點頭。
第7章(1)
一個時辰後,樊府燈火通明的廳堂內。
「爹,是我的錯,原本聶老婆婆請我寫信,結果婧娘碰巧過來串門子與我聊了起來,她說有一次她去森林中撿拾乾柴,見到一個黑暗山洞裡有好多螢火蟲,置身其中會有一種仔立在星空裡的感覺,」樊芷瑜一臉愧疚,「我一時心生嚮往就央求她帶我去,也忘了知會其他人,怎知走著走著竟迷路了……」
她低下頭繼續解釋,後來大雜院的林大叔駕馬車載了幾個人到森林來尋人,找到她跟婧娘,接著在回來的路上,夏天擎跟暗衛也尋來了。
「事情經過就是如此,離開大雜院前忘了說,才有後面讓大家為了找我而人仰馬翻,我真的很抱歉。爹,千錯萬錯都是女兒的錯,請放大雜院的人回家吧。」語畢,她隨即跪下來。
在她身後,靖娘、杜漢、林大叔等其他大雜院的人早已跪了一地,他們是連人帶車被強迫押來這裡的,明明他們此生最痛恨的奸官就在眼前卻什麼也不能做,畢竟兩旁有十多名侍衛,他們怎麼會是對手?
只是,他們也聽得出來樊芷瑜正謊話連篇的在救他們的命。
他們很矛盾,感激她又恨她爹,其中杜漢情緒最為複雜,如果夏天擎再慢一步,她可能已摔斷脖子,可以預見她若摔車慘死,馬車上的人還有大雜院的老弱婦孺也得陪葬……
他忍不住看向甫跪下就讓樊秉寬拉起身來的樊芷瑜,她為何要撒謊?救婧娘跟其他人,他都能理解,他們到後來都心軟了,只有他仍一味的想置她於死地。
樊秉寬皺眉看著一席話說得漏洞百出的女兒,心裡明白她在幫大雜院的人脫身,她從不是一個會讓他或兩個丫鬟擔心的人,她總是體貼善良的。
樊芷瑜也知道自己編造的說詞無法取信父親,但她盡力了,她請求的眼眸看向一直沉默的夏天擎。
他凝睇著她半晌,接著看向樊秉寬,點頭示意她說的是真的。
樊秉寬輕歎一聲,連養子都幫忙順了她的意,當爹的又何必讓她為難?
於是,樊秉寬僅要求大雜院的人對今日之事閉嘴,就讓他們毫髮無傷的離開,其他閒雜人等也退下去。偌大廳堂裡瞬間僅剩樊秉寬、樊芷瑜、夏天擎及紀香、蘇玉。
樊秉寬見女兒神情疲累,「沒事就好,回去休息吧。」
她點點頭,為自己的任性再一次道歉,卻還是不安的看向夏天擎。
「沒事了,好好回房休息。」他的眼神充滿溫柔。
「紀香、蘇玉,伺候小姐回房沐浴梳洗。」樊秉寬心疼的看著女兒,再拍拍她的手,「沒事就好,什麼也別想了。」
她柳眉一皺,但很快的綻開笑容,由夏天擎的方向能清楚看到她袖口的手腕處隱約露出一片紅腫,正想上前卻對上她遞來拜託請求的眼神,他沒說什麼,只默默看著主僕三人離開。
樊秉寬的聲音也跟著響起,「天擎,這事絕不如芷瑜說的那麼簡單,何況她並不知道我派去保護她的暗衛都失蹤了,還不忘為他們的保護不力求情,我想那些暗衛皆遭毒手了。」
那些可都是武功一流的個中好手。
「我跟爹的想法一樣,不過我不認為大雜院的人有能力殺他們。」
沒錯,錢與權,大雜院一樣都沒有,樊秉寬黑眸倏地一瞇,「這事你仔細派人去查,誰敢動芷瑜,我定要他人頭落地!」
「是。」希望你說到做到。夏天擎心裡嘲諷的想。
樊秉寬擔心一日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夏天擎則回書房,齊江過來問用晚膳的事,他搖頭,「晚一點吧,你先下去。」
「是。」
齊江離開後,夏天擎看著書櫃後方,「出來吧。」
曹曄無聲無息的走出來,這麼多年來他不僅是暗衛頭子也是少主的心腹,但今晚的事,讓他有些看不清少主的想法。
此時,兩人看著彼此,夏天擎也知道他心裡有很大的疑問,按計劃,他不必過去,一切早在他的掌控中。
包括樊秉寬的暗衛被殺、樊芷瑜被擄走,一直到兩個丫鬟離開大雜院,樊芷瑜才從聶老婆婆的房間被送上馬車,一路往森林去,他的暗衛都潛伏在暗處一路尾隨。
在這個讓廖博均與樊秉寬狗咬狗的計劃中,人質的安全從來不在考慮之列。
樊芷瑜是仇人之女,即使傷了、殘了甚至死了,只會讓兩條狗互咬得更凶。
然而,莫名的強烈牽絆及壓抑在胸口的層層憂悒都讓他恐懼,就怕她傷了,甚至跟前世一樣死了。
事實證明,此世與前世已然不同,若不是他去救她,她可能早就死了。
他救了她一人,她卻讓大雜院的四十多人脫離一場死亡風暴。
曹曄靜靜的看著少主,從少主一路騎馬載著樊芷瑜回到樊府,他跟他的人都在暗中護衛,也清楚察覺到少主的神情變化。
既然少主不說,他只好先開口,「還記得當年少主一家被陷害抄家,由於事出突然,我們這批由主子親自組織並訓練的暗衛只留下幾名守在京城,其餘全被外派去搜尋定國公縱容親信貪贓枉法的證據,當下遠水救不了近火,心急如焚。
「當我們日以繼夜的奔回京時,施家已無活口,全部屍首被草草丟至亂葬崗,大雨數日又接連幾日烈陽,已無法從那些腐爛屍首中,辨認出主子一家來好好安葬,最後只能另設衣冠塚,年年祭拜以慰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