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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馥梅

  江容趕緊說清楚。「是離開杏院。」

  他這才鬆了口氣,不過心中的疑惑依然無解。她到底想做什麼?

  「莊主,談姑娘是真的在武堂門前插了一炷香,從小的離開趕過來到現在,過了差不多一刻了,您……要去嗎?」江容忐忐詢問。

  他想見她,渴望見她,而且不管她想做什麼,他相信她不會存心傷他。

  「為何不去?」這麼一想,尹軾駒立即做出決定。「準備一下,我們到武堂去。」

  江容領命,立即拿出籐制背椅,將主子抱上椅,蹲下身連人帶椅背起,朝武堂快步走去。

  來到武堂門口,果真看見一炷香插在泥地裡,還剩半炷多。

  「尹莊主來得比我料想得快。」談昭君站在門口,嘴角掛著淺笑。還以為他會掙扎一些時候呢。

  尹軾駒偏頭望過去,眉頭微微蹙起。怎麼六日不見,她竟消瘦了?!

  「江容,放我下來。」他低聲吩咐。

  談昭君搖了搖頭,轉身便走進門。「不用放下了,直接進來吧。」

  「莊主?」江容詢問主子的意思。

  「進去吧!」尹軾駒立即說,完全忘了什麼「觸景傷情」的情緒。

  六日,對相思來說很長,可是實際上也不過「才」六日,卻已看得出她明顯消瘦,她是怎麼了?這六日都沒吃沒喝嗎?

  江容領命,將人背進武堂,入門前訝異的低頭望了一眼。奇怪,門檻怎麼不見了?而且什麼時候這兒鋪上了一塊斜坡板?

  見他不動,尹軾駒疑惑。「怎麼了?」

  「莊主,門檻不見了呢。」江容據實以告。

  尹軾駒低頭一看,也挑起眉。「什麼時候改的?」

  「小的也不清楚。」

  「算了,先進去吧。」

  「是。」江容跨步走進武堂,在談昭君指定的地方將人放下。

  尹軾駒抬頭望著心上人,六日不見,相思若狂,可是此刻,他心中最掛意的,是她為何消瘦?為何憔悴?眼下暗影為何如此明顯?

  「談姑娘……」

  她抬手,制止他說話。

  「我現在在生尹莊主的氣,不想聽你說話。」她坦率直言,決定要要任性、要刁蠻,讓他搞清楚,她不是美人圖裡沒有生命又沒有性子的紙娃娃!

  尹軾駒一震,錯愕的微張嘴。她不想聽他說話,那麼……他要如何問她「為什麼生我的氣」?要怎麼問她「我做錯了什麼」?

  「你消瘦很多,病了嗎?」最後敵不過關心,他還是一臉擔憂地開口詢問。

  談昭君瞪他。「你沒聽見我剛剛說的話嗎?」

  「我聽見了。」他的視線還是膠著在她臉上。「談姑娘多久沒睡了?」

  「我說我在生你的氣,你沒聽見嗎?!」

  「我有聽見。」他伸長手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近,仰頭望著她。「告訴我,你生病了嗎?還是發生什麼事?」

  「你這個……呴!真是……」談昭君大吼,可是吼了一半便洩氣了,抽回手,乾脆席地坐了下來,抬眼瞪他。「看來你根本不在乎我為什麼生氣。」她雙手抱胸,故意這麼說。

  果真,尹軾駒眼底閃過一抹驚慌。

  「談姑娘,我很在意,可是我更在意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抬手輕柔的觸碰她的臉頰,他的拇指輕輕劃過她眼下的暗影。「你這幾日可有攬鏡自照?知不知道自己變成什麼模樣了?」

  「很醜啊?傷了尹莊主的眼了是嗎?」她輕諷。

  他蹙眉,雙手捧著她的臉將她拉近。「我確定你真的在生我的氣了。」

  「喂!你想扭斷我的脖子啊?」談昭君抗議,狠狠的瞪他一眼。「我當然真的在生氣,難道你以為我是在跟你說假的啊?」翻了一個白眼,她拉下他的手,揉了揉頸子。可惡,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疑問,「為什麼?」想不透自己什麼時候惹她不開心了。

  「哼!不說,你自己好好想吧!」跳了起來,她轉身步離。

  「談姑娘!」尹軾駒緊張的喚道,以為她要離開,可是沒有,他看見她走到不遠處一個用布匹蓋著的不明物前。

  那是什麼?方纔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沒注意到武堂裡何時多了那東西。

  「我要送你一個禮物。」站在一旁,談昭君嚴肅的望著他。

  他挑眉。「談姑娘不是在生我的氣嗎?」

  「這是兩回事!」她臉上微窘,接著狠狠瞪他。「不要岔開話題啦!」

  尹軾駒忍不住笑了。她……好可愛。

  再次見識她多變的性情和樣貌,他發現自己更喜愛她了。

  「可惡!」看他笑了,談昭君又差點破功。「果然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她咕噥,這樣想生氣想吵架都很沒勁耶!

  「讓我看看你送我的禮物吧,談姑娘。」尹軾駒微笑說。

  她只好不甘不願的點頭,伸手抽開布匹。

  當「禮物」揭開時,尹軾駒初時有些狐疑,但在仔細的審視之後,漸漸的,眼底有了領悟,大約知曉了這個「禮物」的用途。

  他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江容,回房。」他冷沉地下令。

  江容立即上前,背起主子,擔憂地瞥了一眼談姑娘,也猜出那東西是做什麼用的了。他很驚訝談姑娘竟然會想要莊主坐著那東西四處招搖,她到底在想什麼啊?存心羞辱莊主嗎?

  「站住!」談昭君低喝,抬眼望著坐在背椅上的男人。「這個禮物你沒有拒絕接受的權利,否則……我再也不理你了!」

  尹軾駒回視著她,沉痛被隱藏在冷酷之下。

  「江容,還站著做什麼?回房!」他冷凝地命令。

  「是,莊主。」

  「尹軾駒!」談昭君倏地大喊,就這麼瞪著他,為自己的心意遭到這樣的對待痛心,但真正讓她傷心的,卻是他無視於她的威脅。

  他根本不在乎她理不理他,因為她不過是替代品,一幅美人圖的替代品,是吧……

  眼前漸漸一片模糊,然後清明,再模糊,又清明,她淚如雨下卻不自覺,只是固執的睜著眼,直視那雙冷硬的眸,直至他們出了武堂。

  無力的跌坐地上,她掩面低泣。

  ☆☆☆☆☆☆☆☆☆☆  ☆☆☆☆☆☆☆☆☆☆

  她的淚融化了他武裝起的冷硬,那傷心的哭泣聲,擊潰了他高築的自尊。

  尹軾駒閉了閉眼,輕聲一歎。

  「江容。」

  江容停下腳步,耳裡也聽見了武堂內傳來的啜泣聲。

  「進去吧。」他無法忍受讓她這般傷心,只得壓下心裡的自卑情緒。

  江容領命,不禁鬆了口氣。「是,莊主。」

  再次踏進武堂,他下意識的放輕腳步,在距離談姑娘約兩步遠將主子放下,從頭到尾,談姑娘都沒察覺,只是掩面啜泣著。

  尹軾駒揮手,示意他先退下,望著眼前坐在地上掩面哭泣的傷心人兒,他心中甚是自責,他因為自尊……不,是自卑,他因為自卑,竟然選擇傷害她!

  「別哭了。」他低聲開口。

  談昭君猛地抬起頭來,淚眼朦朧地望著不知何時又回來的人。

  「你……」她哽咽,「你……不是……走了嗎?」

  「你在哭,我怎麼走得開?」尹軾駒抬手輕輕抹去她的淚。

  「我說……你走了,就不理你,可……你還是……走了……」她傷心控訴。

  「是我不對,折了你的心意。」抹不乾她奔流的淚水,他心疼極了。「別哭了,我不離開,你要送我禮物,我接受,你別再哭了。」

  聞言,談昭君跪起,溫柔地捧著他的頰,一雙哭紅的眼專注地望著他不捨的眸。

  「你覺得,我送這個禮物,是為了羞辱你嗎?」她輕聲問。

  他搖頭,「你不會這樣的。」這點他毫不懷疑。

  「你知道我不會這樣,可還是覺得受到羞辱,是嗎?」

  輕輕的拉下她的手,握在手中,他低下頭,溫柔地摩挲著。

  那是他自己的問題,因為他自慚形穢,坐在普通的椅子上,縱使行動不便,表面上他還是像常人一樣,可一旦坐上那張椅子,就像在向天下人宣告他是個殘廢一樣,將自己最自卑的地方暴露出來……

  「尹軾駒,看著我!」

  他一頓,緩緩的抬起頭來迎上她的眸。只有她,敢對他這般無禮,而且囂張的這般理直氣壯。

  「你給我聽清楚,沒有人能羞辱你,能羞辱你的,只有你自己。」談昭君嚴肅的說:「雙腿殘了又怎樣?很丟臉嗎?就得認命的窩在自個兒房裡見不得人嗎?」

  「談姑娘……」

  她一手搗住他的唇。

  「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你給我乖乖的聽著!我告訴你,以後我要怎樣的生活。」她認真的凝視著他。

  「以後,我要和你下棋、畫畫;我陪你看帳批摺子、你教我怎麼做生意;我教訓你那兩個不成材的弟弟時,你要挺我,和我站在同一陣線;你不能練武,可以教我,我來練,以後由我保護你;我還要你分出大半的公事給你弟弟,多出來的時間要陪我散步、賞花、踏青,還要一起上街,參加節慶,不管是上元燈節、牡丹時節、端午競龍舟、盂蘭盆會、天長節、中秋賞月等等,我都不許你錯過,除非我懶得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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