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為何有此打算?」相國問道。
「我也不知道。」姚謙搖頭。「摸不透皇上的心思,所以才前來找相國商量。相國,依您看,此事該當如何是好?是否該去謁見太后——」
相國舉手搖首,示意他稍安勿躁。細思一會後,才說道:「尚書想必還記得前太宰一黨蠱惑朝官與太學府士子罷朝罷學一事。今上思慮極深,作風強勢,行事極為果決且充滿魄力,遠超過先皇所能。現下尚不清楚皇上的用意,倘若貿然去找太后,弄巧成拙,惹怒了皇上,恐怕是禍非福。為今之計,還是先按住不動為宜。皇上必定有他的用意,怕不會只是擔憂相府與姚府聯姻結盟那麼簡單。若真如此,皇上應不會當尚書面前提起,且還詢問尚書的想法。」
姚謙想了想,點頭道:「相國說得有理。」
「我們就先靜觀其變,不宜輕舉妄動。」
姚謙又點頭,這才回府。姚府裡,姚夫人已等待多時。
「賜婚?」一聽丈夫轉述,姚夫人失聲叫出來。「皇上召你進宮,就為了此事?皇上怎麼會知曉進兒與莫愁指婚的事?」
姚謙搖頭,神色凝重。
「爹,那該怎麼辦?!」姚文進不無焦急。以殷莫愁的美色,納為妾頗算理想,可她身家單薄,娶為正室只是累贅。「皇上為什麼要這麼做?爹,你一定要想想辦法!爹可找過相國商量——」
姚謙舉手一擺,示意兒子稍安勿躁。
姚夫人耐不住,搶說道:「老爺,趁此事尚有轉圜餘地,趕緊找相國商量,否則等聖旨一下——就不好收拾。」
「我剛從相府回來。」
「那相國怎麼說?」姚夫人忙問。「相國的意思是先靜觀其變。」
「可要是皇上真的賜婚了怎麼辦?」
「還是先照相國的意思去做吧。」姚謙想了想,說道:「將莫愁找來——」
「找莫愁來做什麼?」姚夫人一愣。
姚文進心思轉得快,猜到幾分父親的想法。「爹,你是擔心莫愁跟皇上什麼關係?雖然這也不無可能,不過,我想爹你也許過慮了。我在想,皇上此舉或是出於防備,不欲姚府與相府結盟致勢力坐大。」
「不無可能。」姚謙點點頭。「總之,先將莫愁找來。」
過片刻,總管領了殷莫愁過來。看見姚謙夫婦與姚文進都在,殷莫愁心裡覺得奇怪,上前施了個禮。
「莫愁,你來了。來,坐。」姚謙藹聲招呼。
等殷莫愁坐定,姚謙又藹聲問道:「過得還習慣嗎?有什麼需要的,你儘管告訴世伯,我立刻讓人準備。」
「我一切都好,多謝世伯。」
「這就好。」姚謙點點頭,欲言又止。
殷莫愁看在眼裡,說道:「世伯,你若有事請直說無妨。」
姚謙又點個頭。「莫愁,以後你可有什麼打算?」
殷莫愁抬起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莫愁,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世伯也不瞞你。當年指婚這回事,原只是你爹與我之間的一句戲言;你爹娘故去,將你托付予我,世伯自然義不容辭。然而,指婚這回事,世伯不願強迫你接受,如果你不願意,可以告訴世伯。」
「我——」
「莫愁,若是你不願意,千萬別勉強。」姚夫人急著插嘴。
姚謙使個眼色,讓夫人別再多話。
「莫愁,」姚謙神色凝重。「皇上召我進宮,有意賜婚進兒與你。你能告
訴世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殷莫愁睜大眼,深潭般的眼捲起千濤浪,搖頭又搖頭。「你是否還有其他親戚族人?」
還是搖頭。
「你可否知道,你爹在朝中還有哪些故舊知交?」姚謙耐性再問。
殷莫愁只覺腦中一片鬧哄哄,滿心混亂與茫然,聽不清姚謙到底在說些什麼,只是一勁地搖頭。
「是嗎?我明白了。」姚謙點點頭,與夫人對視一眼。
姚文進立在一旁,心裡鬆了一口氣,看樣子爹似乎有了計議,同時又覺得可惜,可惜唾手可得的美色得放手。不放手,萬一皇上真的下旨賜婚,恐怕會得不償失。
殷莫愁踉蹌地走回臥房,撲倒在床上,一時悲從中來,嗚咽哭起來。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叫喚她的聲音,連忙擦掉淚坐起來。
「莫愁姐,你怎麼了?」殷若然走到床前。「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奶娘呢?還有小紅——我讓她們先回來的。」
「我——」殷莫愁一開口便哽咽難言。
殷若然察覺不對,俯身細看,瞧見殷莫愁臉上淚痕,似乎是哭過的樣子。
「莫愁姐,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哭了?發生了什麼事?奶娘跟小紅呢?」
「我——我不知道——」殷莫愁搖頭,但覺無助不安,惶惶出了淚。「究竟發生什麼事?莫愁姐,你別哭,快告訴我。」
殷莫愁心情一片混亂,兩腮掛淚,好不容易才將姚謙說的告訴殷若然,說完又無聲落淚,模樣極是可憐。
「對不起,若然,請原諒我。我原想——原想——」原想犧牲自己嫁給姚文進,換得眾人安穩的生活。她原以為無所謂,對感情並無所求,但姚文進一碰她,她就覺得有種不適感,一聽到皇帝賜婚,腦裡轟然一片,毫無喜悅之情,心情反而更感沉重難過,忍不住落淚,滿臉惶惴,不知如何是好,無助地看著殷若然。
「莫愁姐,你不喜歡姚文進是吧?」
「原諒我,若然。」殷莫愁搖頭,眼淚撲簌簌而下。「沒關係。莫愁姐,你別難過,不必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可是,如果皇上真下了旨意——」殷莫愁又搖頭。「莫要連累到你。」
「怎麼會,快別這麼說,莫愁姐。」殷若然拍拍殷莫愁,試圖安慰。「你放寬心,一定會有辦法的。」頓一下,又道:「真不行的話,我們就離開京師,找個地方躲起來,到時天高皇帝遠,自可安生。」
「可是……」這可是欺君之罪。
「別擔心,天無絕人之路。」再說,皇帝日理萬機,不會那麼閒。「你別再多想,休息一會。」起身拉下紗帳,從懷袖裡掉出一塊翡綠玉珮。
殷若然撿起玉珮,雙眼驀地一亮,帶了些許興奮道:「莫愁姐,也許會有辦法。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去去就回來。」
「皇兄,你為何要賜婚?我以為你對莫愁姑娘有所鍾情。」一聽到消息,龍如意立即進宮;聽說皇兄到了紫堇府,便又轉來。
紫堇府位於皇城東端,是皇帝身為皇子時的府邸。即使在即位後,皇帝無事時亦時或耽留的地方,未得他的允許,即使是皇親國戚,也不許隨意進入。
「朕自有朕的用意。」
「皇兄難道沒聽聞姚尚書有意與相府聯姻,正與相府議親,皇兄賜婚莫愁姑娘,對莫愁姑娘並無益處。」
「舉朝皆知,朕怎會不知曉。」
「既然知曉,皇兄為何還打算賜婚?如果皇兄屬意莫愁姑娘,為何還要——」實在不明白皇兄如此做的用意。
「如意,朕玉珮給的是誰?」皇帝轉過臉,緩緩開口,神態英冷,眸色冷銳。
「不是莫愁姑娘嗎?」雖然收下玉珮的是殷若然——不!當時皇兄並沒有指名……猛然抬頭看著龍天運。
「皇兄,莫非你——」但分明當時引起皇兄注意的是殷莫愁。「皇兄當時對莫愁姑娘多所稱讚,怎會——」
記得茶棚初見殷莫愁與殷若然時,皇兄還贊同說殷莫愁是少見的美色,對殷莫愁多有留意,並未留心殷若然——
「你不覺得奇怪嗎,如意。她雖然作下人打扮,對小姐的態度卻過於隨意,小姐的奶娘對她的親近,隨意中帶有恭敬,另一婢女對她的態度卻近乎隨便,然而所有人卻都聽她的,以她的意見為意見,連小姐決定的事,都還要看她的臉色。」
啊?龍如意驚詫又意外。他沒注意到的,沒想皇兄都看出來了,甚至連那些細節都看得清楚明白。雖然一開始是他先注意到殷若然,然而他與皇兄都被殷莫愁的容貌氣韻吸引住,卻不想皇兄的注意力越過了殷莫愁。可是……皇兄分明有意於殷莫愁,從皇兄那句「少見」即可猜知;但為何……思及茶棚初見殷若然時,一開始便吸引住他目光的那流動神采與盎然生氣,是他所不曾見過的……
啊!他抬起頭,注視著皇兄。俊冷神情並未透露什麼,但,是的了,殷莫愁的空靈氣韻與美色固然少見,但另一人目光流動溢出的勃勃生氣,週身似有
流光溢而出彩,何嘗不是前所未見。
他垂下眼。「皇兄,你是打算讓她進宮?」
沒有明白說是誰。龍天運也未多問,理所當然說道:「沒錯。」
那是唯一吃了他唾沬、也讓他吃了她唾沬的人——是那人沒錯!她的一切再再勾起他的記憶,過多的湊巧就不是巧合,而是必然了。既然是必然,他不只要她的人,還要她的心,要她整個人——全部,由內到外,都必須是屬於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