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佑,姊姊回來嘍,可惜你還沒長牙,不能吃蛋糕。」心暖笑吟吟的把托盤放在桌上,把熱咖啡端到易朗面前。「這是熱咖啡,如果不喜歡的話,我再去替你點別的。」易朗不置可否的看了熱咖啡一眼,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裝蒜,這半年來,她明明就在房裡看過他煮咖啡喝。
「對了,我看這裡的波蘿麵包好像很好吃,所以就自作主張替你點了一個,你嘗嘗看好不好吃。」她嫣然一笑地說。
易朗的心驀然一動。
這麼巧?她什麼不好點,偏偏選中了波蘿麵包。
跟搪瓷娃娃認識的那一年,他打工的工地旁有間麵包店,每天早上特價一個二十五元的超級大波蘿,七點到工地,他只要吃一個就可以撐到中午,然後,搪瓷娃娃知道了,又堅持早上他必須多喝一瓶牛奶才夠營養,她真的很雞婆,也,很可愛……
「好吃又怎麼樣?不好吃又怎麼樣?不過只是一個麵包罷了。」他刻意不領她的情。
顏心暖露出一記淺淺的笑容。「你說的對,再怎麼好吃,也只是一個麵包,不過,都快中午了,你應該也餓了吧?就勉為其難吃掉它吧。」她坐了下來,眼眸因眼前的蛋糕而閃閃發亮,沒注意到易朗正目不轉睛的研究著她。
他實在不懂,她為什麼轉變這麼大?不管他再怎麼冷淡,她都可以笑容滿面的面對他,以前的她,絕對不會跟他這樣講話。
還有,她吃蛋糕的眼神和動作也令他覺得似曾相識,那滿足欣喜的模樣,好像蛋糕是什麼珍餞,使他眼前再度浮起了一抹倩影。
那個少女有著甜蜜的心型臉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白嫩嫩的皮膚,身材纖細又勻稱。
她亭亭玉立,清秀雅致中透著靈慧的氣質,像是黑夜裡的月兒,幽柔中綻放著光亮。
第一眼,他就被她那纖塵不染的純潔氣質給吸引了,奮不顧身的從幾個小流氓的手裡救出她,從此,他的世界再度有了色彩,不再是黑白的……「晨悠——妳是連晨悠對吧?」一對男女走過來找位子坐,女的停下來,驚喜的看著顏心暖喊。顏心暖渾然忘我的品嚐著她的蛋糕,連頭也沒抬一下。
「連晨悠,有人在叫妳。」易朗忍不住叩叩桌面,壓低聲音,忍耐地說。
這女人會不會太離譜了?人家站在桌子旁邊喊她的名字,她竟不為所動?
「啊?」顏心暖直到易朗叩桌面才抬眸,不過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看到他在對她蹙眉頭。
「真的是妳啊,連晨悠!」對方興高采烈的說:「我聽說妳秘密結婚了,是真的嘍?這是妳老公跟孩子啊?」
顏心暖轉眸看著桌旁的年輕女人,心驚的跳了好幾下。
這是誰啊?怎麼辦?這會是連晨悠的親戚還是朋友?
「幹麼?妳不認識我啦?」對方誇張的拍了拍額際。「我的天啊,我是怡慧啊,林怡慧,我們高中同班了三年,我還策畫了無數次的K歌聯誼,妳不會真把我忘了吧?這樣我可是會很傷心哦。」
「呃,對,怡慧,妳是怡慧沒錯。」她尷尬的笑了笑。「一時沒認出來,因為——妳變得好漂亮……這位是?」她趕緊轉移話題。
「我未婚夫啦,很帥吧?大家都說他像王力宏哦。」林怡慧笑得很甜。「我們快結婚了,到時寄喜帖給妳,把地址給我吧,妳啊,搬了家也不通知,我上回寄給妳的同學會明信片被退回來了,才知道妳搬家了,為什麼搬家啊?」
顏心暖又是一陣頭皮發麻,所有的問題,她都答不出來。
「因為結婚,所以搬家……」這樣講應該合乎邏輯吧?希望沒錯才好。唉,她以為暫時扮演連晨悠是件簡單的事,沒想到問題比她想像的還多,如果之後連晨悠的家人陸續出現怎麼辦?
「我想也是,因為結婚才搬到夫家,不過,妳都沒知會一聲,太不夠意思了。」林怡慧從包包裡拿出記事本和筆來。「咯,把新地址寫在這裡吧,電話也寫上,這樣才方便找妳。」
「好!」她被動的接過記事本和筆,但是地址是什麼她根本不知道啊,她也不能亂寫一個,因為易朗在看。她ㄍ一ㄥ了幾秒,終於硬著頭皮把記事本推到易朗面前。「老公,麻煩你把家裡的地址和電話寫下來,我手傷還沒完全好,不方便寫字。」
易朗俊酷的臉龐瞬間冷凝,他看了她一眼,她的傷明明就全好了,但有外人在,所以沒多說什麼,飛快把地址寫下來,把記事本還給林怡慧。
林怡慧回收記事本,笑咪咪地說:「這樣妳就跑不掉了,我一定會寄喜帖給妳的,到時跟妳老公一起來哦,現在不景氣,紅包記得包大包一點啊,改天見啦!」
顏心暖趕忙衝著林怡慧一笑,穩住慌張的情緒。「嗯,改天見!我等著收妳的喜帖!」
事實上,她緊張得背脊沁出了冷汗,笑容也好僵,只希望他們快點走,不要再跟她敘舊,因為她的心臟已經快跳出胸口了。
易朗等人走遠才沉著臉開口,「連晨悠,妳最好老實說,妳為什麼不認得自己的同學?真的是對方變太多嗎?就算是這樣,妳為什麼連我們的地址和電話也不知道?這說不過去。」
顏心暖垂下了眼,她好想趁此機會把真相說出來,但他會相信她嗎?躊躇了半晌之後,她認為自己還是先等連晨悠跟她連絡再說出來比較好,至於易朗,只能先用善意的謊言欺騙他了。「其實,我不認得她。」心暖雙手圍握著馬克杯,迴避著他灼灼逼人的視線。
「好像是車禍的後遺症吧,有些記憶變得不太清楚,有時想得起來,有時一片空白,像她問我地址的時候,我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易朗沉吟地蹙起了眉峰。
雖然有點古怪,但她說的不無道理,車禍確實會導致喪失某部分的記憶,這點她的主治醫生告訴過他。
「妳最好再回醫院做一次詳細的檢查。」他下結論。「雖然他們說妳是醫學上的奇跡,但奇跡不代表是好事,還有,我認為妳目前的情況,並不適合照顧小佑,把他交給警方才是明智之舉。」
「交、交給警方?」她一陣錯愕。
她才在想,他好像對小佑已經產生感情了,他卻開口說要把小佑交給警方?
就算他還是不喜歡小佑,可是她已經產生感情了啊,她完全把小佑當成自己那夭折的弟弟看待,她不想把小佑送走。
「對,交給警方。」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讓社會局來安排,妳連發燒這種小事都無法處理,也別妄想自己能照顧一個小嬰兒了。」
她的表情有必要這麼錯愕、這麼誇張嗎?好像他說的不是要把小佑交給警方,而是要把她交給警方似的。
「我可以學。」她哀求地說。
「學?」他嗤之以鼻的問:「學怎麼判斷發燒與否嗎?就算妳會處理發燒了,洗澡呢?妳會幫他洗澡嗎?等妳學好,他恐怕已經淹死了。」
「不會的,我會好好學,我真的會好好學……」
「妳不要再自以為是了。」他冷冷的說:「社會局裡有的是專業保母可以照顧他,她們每一個都比妳強一百倍,再說妳的記憶也是個問題,妳連地址都不記得,如果忘記他喝奶的時間怎麼辦?」
顏心暖眼眶紅了。「我知道那些專業人員比我強很多,可是,她們不會專一的愛著小佑,這樣他會很可憐……」
易朗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因為她的眼淚而不再說話了,他對自己的心情轉變感到納悶,也對眼前連晨悠的表現威到納悶。她是一個很ㄍ一ㄥ的女人,不管他對她說了什麼難聽的話,她都可以忍耐!
除了她父親過世的那一天。
她沒有因他的折磨掉下過一滴眼淚,默默承受著他對她的諸多羞辱,她甚至還出去工作養活自己,這一切她都挺得住。然而,這樣的她,今天卻輕易為了能否照顧一個棄嬰而落淚,他真的不懂她在想什麼。
「既然妳這麼想給自己找麻煩,我就等著看妳什麼時候後悔留下這個燙手山芋。」他冷淡的說:「現在,妳最好收起妳的眼淚,我不喜歡女人把眼淚當武器。」
顏心暖吸了吸鼻子,看著他,他的意思是,她可以留下小佑嘍?
「小佑可以留下來?」她小心翼翼地問,生怕善變的他又改變主意。
「我的原則還是一樣,妳要負責照顧,不准麻煩任何人。」她很快就會知道,她沒有能力照顧嬰兒。
「知道了!」她笑逐顏開地催促起他來。「那我們快點吃,小佑還缺東西,旁邊剛好就是百貨公司,我們吃完就去替小佑買東西!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看著興高采烈的她,易朗有種被擺了一道的感覺,才給了她雞毛,她就馬上拿來當令箭,這女人,是不是太得寸進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