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了下來,注視著他的反應,生怕他以為連晨悠瘋了,所以胡言亂語。
「連晨悠——」他震驚的看著她,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八年前,正是他失去所有家人,被迫休學,走投無路的時候,他根本就還沒找上她進行復仇計劃,也根本不認識她,她何來的八年之說?
「八年前,我認識妳嗎?」他僵硬的看著她。
她要說什麼?她到底要對他說什麼?
「是的,你認識我,不過,不是認識連晨悠,而是我。」她深深的看著他。
「易朗,接下來我要告訴你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一件一開始連我自己都無法接受的事!」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他。
「我不是連晨悠,我是顏、心、暖。」她潤了潤嘴唇,深深地看著他。「你還記得顏心暖這個名字嗎?」
不等他有所回答,她幽幽一歎,「如果不記得的話,你一向是叫我——搪瓷娃娃的。」
第七章
室內,兩人緊張的呼吸聲清晰可聞,易朗看著他法律上的妻子——連晨悠。她說她是——顏心暖?他的搪瓷娃娃?沒錯,他確實認為這陣子的連晨悠非常古怪,但他怎麼也想不到,她會給他這麼離譜的答案。
她真厲害,不愧是連岳宏的女兒,有其父,必有其女。
她是從哪裡得知顏心暖對他的重要性?偷看他的私人筆電?還是他不小心說了夢話?
不管她是怎麼知道的,知道了以後,她就認為有機可乘,所以就漫天撒謊,以為說自己是顏心暖,日後就會有好日子過嗎?她以為他會相信這種話?就算顏心暖去整形,也不會變成連晨悠,這點常識他還有,更別說他今天才看過顏心暖的調查報告,搪瓷娃娃過得很好,如果她是連晨悠,那真是活見鬼了。
「我知道很難相信,但……這是真的,坐下來,先坐下來好嗎?我們慢慢談。」顏心暖用平穩的聲音安撫他,儘管她自己也緊張得要命,但她更在意的是他的感覺。
他的眼神好冷漠、好鄙夷,他不相信她的話嗎?
這也是難免的,他當然不會一開始就相信,他當然會覺得她在胡扯,不過,幸好他沒有說她是神經病,沒有掉頭走掉,至少他肯留下來聽她說,她可以好好向他說明始末,只要他肯聽。
「說說看,妳怎麼會是顏心暖?」易朗沒有坐下,他用精銳的眸子盯著她,看她怎麼編故事。
〔一切都是那場車禍惹的禍。」因為他不肯坐下,她得抬高頸子才能看著他的眼。「我和連晨悠同時發生車禍,我們被同一部小貨車撞到,醒來後,我發現自己變成了連晨悠……」
易朗看著她,驀然想到那份報告裡有說,顏心暖出了車禍,送到聖心醫院……該死!她說的有可能是真的嗎?!天底下真有這種怪事?
他瞪視著她,心思激烈晃蕩,無法克服極度的震驚。
她的說詞超乎他的想像,那是屬於醫學或科學……好吧,或神學的一部分,還和什麼有關呢?
去他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命的和連晨悠交換了魂魄,現在住在連晨悠的身體裡!
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我才不相信這種鬼話!如果妳說的是真的,為什麼一開始在醫院的時候妳不說?那時連晨悠應該也在同一間醫院裡吧?我們可以想辦法搞清楚,為什麼妳沒說?!」
「你先不要那麼激動——」她安撫著他的情緒,知道她的話實在很難讓人接受。「我沒說,那是因為當時我很痛,我連說話都有困難,而且意志一直很昏沉,處在半夢半醒之間,我也以為自己在作夢,以為自己是因為太思念你,才會夢到你……
「我以為睡一覺就會沒事了,沒想到我醒來後,還是在連晨悠的身體裡,而且後來你也不到醫院,我又再度昏迷,根本沒辦法處理任何事啊,我不敢告訴護士,怕被當成瘋子。」
「妳說!妳太思念我?」在她一大串的解釋中,莫名地,他只聽到這幾個字,他看著她。「妳……記得我?」
顏心暖衝著他微笑。「你是易朗,當我睜開眼睛,你對我說話的時候,我一眼就認出你了。」
「妳沒忘記我?」他心裡突然冒出一股巨大的喜悅之感,要命!他竟因為她記得他而心跳加快。
「從來沒有。」她垂下睫毛,有些羞澀,面頰緋紅了。「我想知道,當年你為什麼不告而別?你知道嗎,當我拎著蛋糕,興匆匆的跑到你家,想為你慶祝生日時,卻聽到你已經退租的消息,鄰居說,你跟遠洋漁船出海了,我真的好傷心。」
他深抽了口氣。連晨悠根本不知道他八年前的事,眼前這個女人鉅細靡遺的說出當時的情況,她……真的是顏心暖?!看著她羞怯臉紅的模樣,他突然相信了她的話,沒錯,她是顏心暖,真的是他思思唸唸的搪瓷娃娃,連晨悠絕不會在他面前臉紅,生理反應是演不出來的!
但眼前這詭異的狀況,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腦中努力消化著這個訊息……
如果確認了她的身份,眼前等著他的事就棘手了。
她是顏心暖,連晨悠正跟她交換身體,住在她的丈夫——冉衛那裡。
這種車禍之後發生的奇異現象,若把她們送到醫院,醫學也解釋不了在她們身上發生的事,不一定還會被送到什麼奇怪的實驗室去,或者被報導出來後,被當成某種外星人看待,他一定要審慎的處理這件事才行。
「易朗,」顏心暖擔心地輕喚他。「你在想什麼?為什麼不說話?」
他回過神來,當他的眼神與她的接觸之後,感覺完全不同了。
她不是連晨悠,而是他一直無法忘懷的搪瓷娃娃,他一直擱在心底的女孩、他最在乎的女孩……不,不是女孩,是女人了。
現在她是已婚婦女,是個有老公的有夫之婦,雖然她此刻就在他身邊,但他又能做什麼?她終究要回到她丈夫的身邊去,這才是重點。
「沒想什麼。」他看著她,臉上線條柔和了下來。「妳吃過晚餐了嗎?」桌上的菜不像有動過,她應該還沒吃吧?
「還沒。」顏心暖對他一笑。「我在等你,不知不覺睡著了,我們一起吃好不好?還是,你已經吃過了?」
「我還沒吃,我們一起吃。」他一手端起一個盤子。「菜都涼了,熱一熱再吃吧。」
其實他在俱樂部吃過了,一點也不餓,但她還沒吃,而且是因為等他而錯過了吃飯時間,他要陪她吃。
「吃完飯之後,我們切蛋糕。」她喜悅地端著湯鍋跟他一起走進廚房,掩飾不住唇邊的笑意。
易朗把菜盤送進微波爐裡,啟動,轉身倚靠著流理台,瞬也不瞬的看著在熱湯的她。
「妳到現在還是那麼喜歡吃蛋糕?」難怪送小佑去急診那一次,她會主動要求要去蛋糕店坐一坐,又在冷藏櫃前看得津津有味,還一連點了好幾塊蛋糕,線索是那麼明顯,他應該有所察覺的,可是,誰又想得到那種光怪陸離的事會發生在她身上呢?
「你忘了,我奶媽說,我是蛋糕養大的呀。」她巧笑倩兮的回道。
聽她提到奶媽,這令他想到了一件事。「妳的事,有告訴什麼人嗎?比如——奶媽。」
以前多半是她說他聆聽,她對他幾乎毫不保留,把家裡的事都告訴他,包括她有個只專注經營事業,沒時間關心她的嚴厲父親,還有一個熱中時尚派對和慈善事業卻無暇關心她的母親。
她很寂寞,得不到父母的關愛,所有的心事,她唯一的傾吐對象是她的奶媽,遇到困難時,唯一能給她幫助的人也是奶媽。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想我爸媽他們……怎麼說呢?我跟他們不太親近,我真的不知道要從何跟他們講起。」說到這裡,她眼裡閃過一抹黯然,她覺得她的父母根本不愛她,尤其是冷漠的父親。
「至於奶媽,我想過要跟她說,可是奶媽年紀大了,我怕嚇壞她。」
「沒說是對的。」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這種事,包括他在內,直到現在,他也還沒想到下一步該怎麼做。
「我再去把剩下的兩盤菜端來。」顏心暖把熱好的湯端到吧檯式的餐桌上,嫣然一笑地說。
這裡的廚房很大,中央有個吧檯式的長抬,還有四張高腳椅,正式的餐廳則在隔壁。
在今天之前,她連熱東西都不會,在家裡,奶媽連倒杯茶都不肯讓她動手。後來跟冉衛結婚之後,家事有幫傭林太太一手包,她什麼都不用做。
今天她超有成就感的,不但學會了開瓦斯爐,還學會切菜、炒菜和煮湯,如果給她多點時間,她想學怎麼煎魚,因為易朗最喜歡吃魚了。
「我去拿,妳在這裡等就好。」她是那麼嬌貴,他從來就捨不得讓她拿任何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