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畢竟隔街而居十餘年,他對她還是有些瞭解,她肯定叫他別開玩笑。
他只覺一道雷筆直地劈中他腦門。這種情況,是不是叫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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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石流過後,二龍山換了一番樣貌,山路也變得更不好走,加上袁尚喜初失內力,這一路走得搖搖晃晃、千辛萬苦。
柳嘯月雖有傷在身,但他有內力撐著,還受得住,便把所有心思都用來照顧她。
金多寶在一邊看著,總覺不對。柳嘯月對袁尚喜無意嗎?他嘴上是什麼也沒說,但他的行動很溫柔啊!
瞧,袁尚喜絆了一跤,緊要關頭,柳嘯月拉住了她,可她一站穩,他立刻鬆手,後退一步,好像剛才的事沒發生過。
可金多寶注意到,他整個人幾乎貼在袁尚喜後背,兩隻手微微向前伸著,就怕她又一不小心錯了步、拐了腳,會直接從山道滾下去。
他這個動作保持了……金多寶看看日頭,再望向柳嘯月,他那雙手都伸了快一個時辰了,不酸嗎?
如果是她絆倒,他會不會來扶一把?金多寶很好奇,她跑到柳嘯月身邊,踉蹌幾步,便往前倒。
「小心!」果然有人扶住她,可惜那人卻是袁尚喜。「你沒事吧?」
金多寶看著她,明明滿頭的汗,臉卻像紙一樣白,可見昨天的輸功對她身體傷害極深。
「有事的應該是你吧!」然後她瞪著柳嘯月。「你為何不扶我?」他的差別對待太離譜了。
「你需要人扶嗎?」他早看穿她的裝模作樣。
金多寶窒了下。「至少你做做樣子也好啊!萬一我真不小心摔下去,怎麼辦?」她從袁尚喜懷裡站起來。
「你自己要摔,誰攔得住你?」這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樣,無人能管。
「你——」她氣結,真的拐到腳了。「哇——」
「小心。」袁尚喜伸手拉她。可惜這回金多寶跌得太快,她晚了一步。
「你別鬧了。」還是柳嘯月反應快,袍袖舒捲,纏住金多寶的腰,把她拉回來。但他也因為妄動真氣,震動內腑,嗆出一陣咳。
袁尚喜趕緊幫忙,先讓金多寶站好,再扶柳嘯月坐下。
「三公子,你怎麼樣?還撐不撐得住?」
柳嘯月咳得臉色蒼白,半晌說不出話。
金多寶不好意思地搓著手。「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
柳嘯月瞪她一眼。
袁尚喜忙著安撫。「算了,以後不要就好。」
金多寶是真的愧疚。「要不你們在這裡休息,我去給你們找清水和果子,咱們先填飽肚子,睡個午覺,等天氣涼一點,再繼續走。」
「頂多再兩個時辰就可以下山,我們到山下休息。」卻是袁尚喜開口了。
金多寶很訝異,她不心疼柳嘯月帶傷趕路嗎?
柳嘯月又喘了幾口氣,站起來。「走吧!」他倒走在最前頭。
金多寶拉著袁尚喜落後幾步。「喂,他傷還沒好,你這麼催他,不怕出事?還是你趕時間?」
袁尚喜沒答,柳嘯月卻說話了。「趕時間的是我,我要護送一件東西上樓倉。」本來一個月的期限是足夠,但他在二龍山耽擱太久,就變得很趕了。袁尚喜是體貼他、理解他的心意,才會替他著急。
袁尚喜臉上閃過一抹歉疚。若非她說要救人,也不會牽連他在山裡遇難。
那件鏢貨被謠傳是金縷衣,此行已危險重重,她若安然無恙,必陪他上樓倉,但現在她失去武功,再跟他同行,便是找他麻煩。
她勢必得與他分道揚鑣,可他身受重傷,孤身上路,她也放心不下,怎麼辦?
「樓倉……三公子……大鏢局……」金多寶突然大笑起來。「原來這趟烏龍鏢是你保的?唉呀,我跟你說,你們大鏢局被設計了,這趟鏢你不用去了,歇會兒吧!」
「你知道我保的是什麼東西?」鏢貨的內容他自己都不清楚呢!
「我不知道。但我曉得,十天前,江湖忽傳謠言,絕世奇珍金鏤衣出世,已被委託給沛州某家鏢局,不日內將送往樓倉。但那純粹是唬人的,金縷衣早被我收起來,哪還有第二件讓你送?」話說金縷衣真是漂亮,通體由金線織成,綴以珍珠寶石,華麗無比,光是用想的,她就渾身發熱。
那他保的是什麼?為何會有這種傳言流出來?金刀大俠托這趟鏢,莫非是想陷害大鏢局?柳家得罪他了?
袁尚喜提出了第二個可能。「照金姑娘的說法,謠言是指有人將保金縷衣至樓倉,並未點明大鏢局。會不會是有人想乘機生事?」她一向很注意大鏢局,若有人要對付柳家,她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收到。
她話一落,便和柳嘯月一起看向金多寶,在場三人,論江湖情報最迅速、最準確者,只有見錢眼開,若有誰知曉謠言來處與目的,非她莫屬。
「幹麼這樣看著我?」金多寶撇撇嘴。「我又不是萬事通,什麼都知道。」
若她也不知道……柳嘯月感覺不妙。「我們盡速下山。」
不管金縷衣的謠言是否針對大鏢局而來,對柳家三兄弟的影響都很大,他得查明原因,想出萬全的應對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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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前,柳嘯月以為他要花很多功夫,才能查出金縷衣謠言的來處,卻想不到謎底自動解開了。
山道邊,茶棚裡的江湖人都在討論,太子兵變失敗,身殯鬼谷,還牽連了無數武林人士。
這些利慾薰心的江湖人,組成江湖盟,四處散佈謠言,之前金縷衣出世、地宮密寶現形等消息就是他們放出來的。
江湖盟的人想藉此分散武林人士的注意,讓他們無暇分心太子的陰謀。一開始,的確很多人上當,可鬼谷一役爆發後,江湖盟的陰謀還是敗露了,隨著太子身殯,江湖盟跟著覆滅,所有謠言不攻自破。
金多寶開心地擊掌。「雨過天晴,現在沒事啦!我們進去好好吃一頓,這幾天累死了。」
但柳嘯月和袁尚喜的臉色卻比下山前更難看。
「你們怎麼了?」金多寶疑惑。
袁尚喜有些失神。「我二哥是東宮屬官……」
「那不是死定了?」金多寶不自覺地說。
袁尚喜聽了,渾身一顫。「我回家了。」自從大哥和小妹葬身火海後,爹娘唯一的依靠只剩二哥和她,如今二哥再遭不幸,爹娘可怎麼活?
她不敢再想下去,轉身就往沛州方向跑。
「袁尚喜。」柳嘯月喊住她,
她停步,轉回來的視線裡滿是倉皇無助。
他看得心底一痛。「記住,到了沛州,先找人探探家裡情況,若有不對勁,你先不要回家,在城外找個地方藏著,待我送完鏢去找你。」
「啊?」她現在腦子一片混亂,不懂他話裡意思為何。
認識她十餘年,他第一次看見她這樣脆弱,心緊緊地揪了起來。
「叛亂罪非同小可,你貿然現身,恐受牽連,還是小心點好。」他其實很想陪著她,但他也有自己的責任未了。
聞言,她的臉色變得比紙還白。造反是要誅九族的,爹娘和妹妹,同在九族中,若二哥已被定罪,袁家沒一個人逃得過死罪。
她手足冰涼,只覺天地在震動,彷彿要將她的意識也一起扯碎。
「小心。」他及時在她倒下時拉住她。「你別這麼快絕望,事情發生到現在不過三日,朝廷不會這麼快做出判決,你爹娘肯定還活著,只要人沒死,就有希望。」
她怔愣地看著他,他在說話,那聲音進了她左耳,又立刻從右耳出去,竟是一個字也沒留在腦中。
「袁二哥生性敦厚,大家都知道,他不會參與叛變的,只要能證明他無辜,我再請人進京活動一番,判決必不會太嚴厲。」他繼續勸她。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袁家初至沛州那一夜,無名大火映照半邊天,她一邊哭、一邊找爹娘,可她沒找到他們,被大火困在花廳。
到處都是煙,不管她逃向何方,它們就是緊追她不放,嗆得她連呼息都要斷絕了。
她以為自己死定了,但他出現了。那時,他也是這樣擁著她,跟她說了很多話,她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可她記得他當時的表情跟現在一模一樣,很可靠,好像一座山,屹立不搖。
莫名地,她放心了,睡在他懷裡,等她再度清醒,人已出火場,是他救了她。
時隔多年,她又對他露出一樣的表情,她是不是可以再依賴他一次?
可她覺得自己很懦弱、很無恥,他們只是鄰居,她有什麼理由給他添這樣多麻煩?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他用力搖晃了下她的肩膀。
她恍然回神,看著他,說不出話來,只有淚水滴滴答答地落。
他覺得胸口被狠狠打了一拳,痛楚蔓延全身,比被土石流沖得內腑俱創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