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話還沒說完,就讓歐陽靈玉打斷,「麻煩小二帶路了。」
側頭看少爺不想多解釋的樣子,她也不好插嘴,只好臉紅紅任他拉著走。
店小二識人也多,興許是從兩人的穿著看出「財氣」,一路上鞠躬哈腰不斷,一會稱讚老爺俊逸過人,一會讚揚夫人看來就是多福多壽之人,上了二樓,還特地挑了視野好的靠窗包廂給兩人,嘴上更是滔滔不絕介紹店裡的招牌菜色,聽得富貴直吞口水。
看這小二這麼識相,歐陽靈玉出手也闊綽,儘管是一隻就要吃掉普通人家月餘花用的蜜漬鵝也眼不眨的點下,更別說其它凡是能讓小丫頭瞇眼笑的菜名,他通通不吝嗇的點了,這滿滿一桌的精緻美食,讓貪吃丫頭跟狗腿小二都笑開懷。
末了,店小二的手一伸一收,袖口暗袋沉甸甸的感覺讓他清楚知道,這回是看對了眼、拍對了馬屁。店小二走了之後,已經愈來愈習慣跟主子同桌吃飯的富貴也不客氣,筷子一提,便開開心心的吃食起來,反觀歐陽靈玉仍是不疾不徐,悠閒從容的進食。這是兩人漸漸養成的默契。
約莫兩刻鐘過去,他停箸,嘴角含上一抹笑,他在等,等小丫頭開口——
「少爺,你那鵝腿才咬一口是吧?不吃很浪費的呢。」桌上的東西差不多都讓她一掃而空了,現在只能眼巴巴盯著他碗裡的「腿」,一臉垂涎。
果然開口了。「嗯。」他將碗輕輕往前一推,她便明白是什麼意思,一點也不害躁的接過他的碗。
她最喜歡吃雞鴨鵝的腿,所幸主子不愛,時常都是讓她吃下肚,就是他偶爾嘗鮮也僅是咬上一口,終究能嗑進肚的是她。
雖說以前的主子也對她好,但大餅包子任她吃就已經很好了,怎麼可能有手上這只鵝腿?更別說其它那些少爺根本吃不下的菜,準是為了她準備的。
牙一咬,肉片滑開,富貴的眼眶微微泛紅。
「怎麼了?」讓她吃只鵝腿也能讓她感動成這樣?那得考慮往後都讓廚子備這道菜。
「沒……沒事……富貴想、想起姊姊們了……少爺對我就跟姊姊們對我一樣好……」不忘再撕咬開肉片,她有些含糊的許下諾言,「富貴說真的……富貴一輩子都跟著少爺。」
看她眼眶紅、嘴角油,一臉認真承諾卻又不放棄吃食的模樣,歐陽靈玉失笑,卻也有一股暖流在心裡流竄。
「妳不是說妳姊姊們都對妳很好,怎麼妳不想念家鄉的親人嗎?若真一輩子跟著我,一年也就只能請上十多天的省親假,妳沒關係嗎?」
本來傻氣的吸吮手指的富貴,臉色沉下,吸吸鼻子,「沒關係,富貴的姊姊們都失散了,不需要省親假。」
他眉頭一皺,「失散?」
其實會到大戶人家當奴僕的人,大多家境不好,也都有本自家難念的經,他向來沒興趣也不會多問,偏偏小丫頭難得悵然的模樣,讓他心頭像被咬了一口般難受。
「嗯,當年我們窮到養不起自己時,就各自把自己賣了……那時我還小,姊姊們被賣到哪裡也記不清楚了。」她甚至沒把握再見到姊姊們時,她能認出大家。所幸,她還有姊姊留給她的信物。
「傻丫頭,妳記不清楚了,總有人記得清楚。」她年紀小總不會大伙都年紀小,興許她的鄰居們也還記得什麼。
「少爺,別人記得跟我記得有什麼關係啊?」富貴撓撓耳後,不是挺明白的。
不過她本來就是樂觀的人,店小二一送來甜點糕餅,那股愁緒就被她丟到腦後,兩手一伸,迅速抓了一塊酥餅、一塊梅子糕。
歐陽靈玉手一伸,扇柄倒是紮實打在白誓小手上,滿意的聽到小丫頭的哀嚎聲,「就顧著吃,虧少爺我還想著要怎麼幫妳找回妳的姊姊們。」
「真的?」大眼一亮,原來嘟著的嘴隨即笑開,當然,仍不忘一口一個吃掉糕餅,繼續含糊的說話,「不過少爺要怎麼幫我?那都好多年前的事了,富貴都不記得了。」
她果然沒有看錯,少爺對她真的跟以往的主子不同,這回還要幫她找姊姊們呢!
「我敢指望妳嗎?」看她還是一臉憨憨傻傻,他心裡倒是有了主意,興許他之前想做的事也能一起辦了。「算了,跟妳說,妳那只顧著吃的腦袋能明白嗎?少爺我自有主意。」
「喔,可是少爺……」
「又怎麼了?」
「少爺,我明明是用嘴巴吃東西的啊,為什麼少爺會看到我用腦袋吃東西?」
少爺的眼睛是不是也有問題啊?糟糕,她要是顧個人都能愈顧病癒多,肯定會讓管事伯伯罵的。
頓時,歐陽靈玉臉一黑,「我看到妳全身上下都在吃東西。」
全身上下?富貴打了個寒顫,她死定了,好好的人真被她顧出問題來了,但她可還不想換主子啊!「少爺你……」
忽地,原本就人聲鼎沸的大街,傳來數十個人團圍住什麼、左一言右一句的聲音,引起富貴的注意,她把頭伸出窗外,低頭一看——大街上,一名穿著白衫的女子低著頭,只能隱約聽見有些哀戚的哭泣聲,富貴從上往下看不清女子的臉,倒是寫著「賣身葬父」四個字的大牌子放在街上,很清晰。
賣身葬父……
她似想起什麼,急急回過頭,一臉企盼的問:「少爺,是不是只要是富貴的薪餉,富貴想怎麼用就能怎麼用?」
歐陽靈玉霎時升起一股不安,總覺得這小豬仔話裡不單純,但她說的又沒錯……「嗯,妳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點點頭,她手往大街上一指,「少爺,我要買她。」
喀喳一聲,扇子掉在地上。
大街上,數十人圍成半圈,議論紛紛的討論賣身葬父之事,也有不少人打量白衫少女,但還沒有人出手,直到一個腦滿腸肥、下巴快頂到肚子的男子,率一干奴僕硬從眾人間開出一條通道。他瞇著眼,上下瞄了少女一會兒,那看法像是當場把少女的衣服剝光似的,接著露出滿意的淫笑,一使眼色,便有人往少女面前丟了十兩銀子,少女愣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隨即低下頭,沒說話,也沒有撿起銀兩。
「怎麼?還不快拾起銀兩跟大爺我走?今天妳這丫頭能遇到我可算幸運了,大爺讓妳當我十……十幾啊?」男子才回頭,另一名尖嘴猴腮的瘦黑男子隨即上前,在他耳邊提點一下,他笑了,「對了,就是十九,哎呀,妳這丫頭真是好命,當得上我張金榮的十九姨太,一輩子榮華富貴啊。」
跪坐在地,一身喪服的簡小喬瑟縮了一下,搖搖頭,輕輕柔柔的開口,「不了,小女子謝過張大爺,可小喬是賣身當丫鬟,不做人家的妾。」
張金榮眉頭一皺,瘦黑男子又立即上前,一臉不屑的教訓起她來了,「妳這丫頭可別不識好歹,我家大少爺看上妳是妳的福氣,當人家丫鬟一個月能掙多少錢?當我家大少爺的小妾可不一樣,出入有轎夫抬著、丫鬟伺候著,身上不乏珍珠瑪瑙襯著,妳不想享福嗎?」
「是,謝過大爺的恩典,但小喬命賤,捧不起大爺給的福氣。」為了不得罪人,簡小喬恭敬的彎腰答謝,再把銀兩往前一推,擺明不從。「妳這該死的丫頭,搞不清我張金榮是什麼人,我告訴妳,我——」
只是他話還沒說完,剩下的全讓一聲懊惱打斷了。
「哎呀,好像不夠耶。」富貴蹲在那塊賣身葬父的牌子前,小臉都皺成一團了,右手抓著的,是少爺剛買給她的麥芽糖,左手攤開,躺著五兩銀子,她搖搖頭,「早知道就不先買麥芽糖了,這會人家出價比我高耶,怎麼辦?」
誰讓她一出客棧就先看到麥芽糖,那金黃的色澤對她來說,可比又硬又不能吃的金子誘人,她腳步一旋,自然就往小攤販去了,誰知道一回頭,別人已經先出價了。
這可怎麼辦呢?五兩銀子已經是所有的財產了,她拿不出更多銀子……很自然的,她想起一個人,頭一抬,她盯著「那個人」傻笑。
歐陽靈玉愜意的搖著扇子,沒有回應她的笑,也沒有幫忙的意思。
「少爺,富貴能不能先支後兩個月的薪餉啊?」人還蹲著,頭抬得高高的緊笑著,她只差沒有伸出舌頭,學小狗乞憐。
「不行。」一氣呵成,他一收扇,扇柄往她頭上用力敲上一記,痛得她臉又揪在一起了。「歐陽家沒這規矩,既然有人幫她了,妳就把妳那多餘的善心收起來,時辰也晚了,咱回府。」
這丫頭到底有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有丫鬟買丫鬟的事兒嗎?況且她出得了這五兩葬人家的爹,出得了後面的錢養人家嗎?自個兒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哪還有閒錢救濟別人?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