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這樣。」週遭有好多牧民和遠來參拜的人,她臉蛋被燒燙了,不敢四下張望,緊聲又問:「那個人明明是他,為什麼你和他會在一塊兒?」
「他」指的走何人,彼此自然心知肚明。
「和我在一塊兒的除你之外,還能有誰?」他又話中有話了。
她心顫,呼息悄亂,瞅著他。
首次,她發覺他原來長得相當好看。
以往總忙著抵擋他的眼,被他有意無意地一掃,心就瞬間提至喉頭,如要蹦出口似的,無暇分神去細辨他的其它五官。
但在這當下,周邊許多人走來繞去,幾是團團圍住他倆,甚至還有幾隻放生羊發出咩咩叫聲,從她腳邊蹭過,她有些出神地凝視著他,幽幽想著,他長得真好看、真好看哪……
男人將她拉得更近些,那兩片好看的薄唇掀動了,低低道:「迷魂。」
她眨眨眼。「什、什麼?」
他也眨眨眼,別具深意又說:「迷魂。」
驀然間,腦海閃過銳光,她意會過來,眸子瞠得圃且清亮。「你迷了他的魂?!」
他笑了,傾身要去吻她,嚇得她忙往後退,無奈小手還在他掌握裡,無處可退,最後仍是被他偷香;害她當場羞得真想挖個地洞把自個兒埋了。
他依舊沒給正解,卻在她熱呼呼的耳畔歎息似地低語:「究竟是誰迷了誰的魂啊?」
白霜月想,那「惡人」是天生來折磨她的,教她一顆心七上八下,沒一時安穩。她牽掛這一切,難以按捺,也不打算強迫自己按捺。
於是簡單收拾行裝,同寨中長老交代了聲後,她便帶著自個兒的貼身短劍,離開西塞,策馬進中原。
她推量過,在西塞那一戰後,惠炎陽暗中被施以迷魂大法,而傅長霄顯然很樂意見惠炎陽繼續當他的武林盟至。畢竟位高權重,能操控的事也就多了,只是中原武林人士沒誰知曉,他們的盟主儼然已成天梟的傀儡。
此次人中原,她剛開始的想法很單純,僅想暗中打探,近來江湖上是否有什麼下尋常的動靜。
哪裡料及,她人剛踏人中原,便聽聞南陽和兩湖的江湖人士彼此間起了糾紛,原是簡單的兩個門派之間的事,後來相請盟主惠炎陽作公斷,不知怎地,風波竟越鬧越大,南陽的門派連成一氣,兩湖的各幫也不甘示弱,結果演變成現下兩地域的人馬相互對峙。
後來,聽幾個上客棧打尖兒的江湖人士提及,南陽有意拉攏皖浙一帶的門派,而兩湖則打算往東北地方尋求盟友,總之誰也不讓誰,說不準就約個日期和地點,各帶自個兒的人馬好好大打一場,殺個你死我活、昏天黑地的。
當真這麼鬧下去,要出大事的!
白霜月心裡自然著急,不為那些不相干的江湖人士,而是怕這場禍事往下延燒,與「白家寨」一向有所交往的幾個武林世家和幫派,遲早要被拖下水。
基於道義,是該提點一番,可又怕這內幕張揚出來,會害了傅長霄。
她躊躇再三,欲要想出兩全其美之法,後來竟察覺到似乎有人一直跟蹤著她,並在暗處監視。
對方絕對是追蹤的高手,她幾次三番都擺脫不掉,猜想她大概離開西塞高原時,對方便已盯上了,而最有可能派人盯梢的,除了傅長霄,不會再有誰了。
她啊,向來是旁人越要勉強她,她越是不從,越要掌握她的行蹤,她越是費盡心思,想方設法跑給對方追。
直到試過第七回,用過七種方式,她才得以甩開對方。
她策馬直奔湘陰。
湘陰「刀家五虎門」在江湖上有些地位,名聲亦正,刀老門主夫婦許多年前曾在「白家寨」住過一段時候,與白家結緣甚深。
她思量著,最好將天梟與惠炎陽之間的事說出,而「刀家五虎門」足堪信任,定能商量出一個結果。
她不想亂事擴大,亦不願傅長霄出事,其中女兒家的心思再明白不過。
她不再自欺欺人,藏在心裡的那個誰,有一雙奇詭的眼,便如他所歎息的——究竟走誰迷了誰的魂?她也好生疑惑。
也許啊也許,當她自信滿滿、傲然不屈地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力量抵抗他的迷魂之術時,她只是不知,其實早在第一次望進那片琉璃海,她就已深陷其中,且從未離開過了。
無奈的是,她不想亂事擴大,偏偏有人因她擺脫了跟蹤,導致好幾日無法掌握她去向而大發雷霆。至於「刀家五虎門」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千不該、萬不該地收留了她,才會引來天梟襲擊。
你以為能逃到哪裡去?
熟悉的男聲透著詭譎的冷淡,敲擊著她的耳鼓,那樣的語調她其實瞭然於心,意味著那嗓音的主人正滿腔怒火,恨不得把人撕吞入腹。
男人輕身功夫高絕,即便適才才與「刀家五虎門」的眾好手狠鬥過,如今臂彎裡挾著一名姑娘,仍氣勁深長,疾行如風。
白霜月只覺摟住她腰身的那只臂膀硬如剛鐵,像試圖把她整個人壓進他血肉裡般。風好狂,呼呼掠耳而過,她勉強抬臉要看清他的表情,眸光微瞄,不禁暗暗輕抽了口涼氣。
他輪廓深峻的側臉繃得好緊,雙唇抿成直線。
她一時間看不清他的眼,胸口怦怦亂跳,正是因為看不清,更教她忐忑不安。
她不是一向大膽,不怕他嗎?胡亂想著,她內心苦笑,最後還把臉埋進他頸窩,乾脆來個「眼不見不驚」。
應是為了擺脫刀家的追兵,他往湘陰城外的深林中疾馳,約莫半個時辰,林中繫著一匹高大駿馬,白霜月被不由分說地拋上馬背,男人隨即翻身上來坐在她背後,兩臂分別穿過她的腰側,控制韁繩。
「傅長霄,我——」臉容略偏,欲說些什麼。
他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駕」了聲、輕踢馬腹,駿馬嘶鳴幾聲,即刻往林中的另一方向奔去。
白霜月咬咬唇,有些兒難受。
忽而明白了,她並非害怕他的怒火,而是怕他誤解,不聽她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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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自懷疑他最後會帶她到何處,原以為會是極偏僻的地方,可能是某處地窖,又或者是暗鑿在深山的洞穴,但她千思萬想,也料不到他們竟是入了城。
這座城不大,離湘陰大城應是不遠,小城裡亦頗為熱鬧,店家林立,攤頭不少,他一進城便戴上黑紗帷帽,掩住那雙異瞳。
策馬由大街轉進巷子裡,在當中旋繞片刻後,傅長霄將馬停在某戶人家後院。
「這裡是什麼地方?」白霜月忍不住問,依舊得不到答覆,男人臭著臉,打算鐵著心不同她交談似的。
他率先下馬,把韁繩隨意繫在後院門旁,伸臂將她抱下。
「我自己會走,你、你放我下來。」
不容抗拒,她已被他打橫抱進院子裡,跨入一處月形門,夾帶火氣的步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走在迴廊上。
白霜月也惱起他不理不睬的態度了,小臉一偏,學他扮冷淡。眸光瞧向週遭環境,這處所在靜靜座落在小巷底,外表毫不起眼,沒想到裡邊卻別有洞天,與大戶人家的宅子相較,竟也不遑多讓。
只是宅子裡好安靜,若非四周整理得如此有條有理,還以為無人居住。更覺古怪的是,所有經過的迴廊上全繫著紅艷艷的喜緞,迴廊有多長,喜緞便有多長,綿延無盡似的,且每隔幾步距離,便能見著一盞大紅燈籠,燈籠上大大咧咧地貼著雙喜字,下頭綴著金黃的流蘇。
白霜月心中無不訝然,猜想這戶人家八成剛辦過喜事,又或者即將有喜,要不然不會擺出如此陣仗。
數不清轉過幾個彎後,她被抱進大宅中另辟的一方院落,精緻院落裡同樣裝飾得喜氣洋洋,連門窗上都貼著「喜」字,尚有好幾幅「鴛鴦戲水」、「比翼雙飛」的剪紙圖。
她莫名其妙,向來聰敏的腦袋瓜變得不太中用,直到傅長霄一腳踢開房門,跨入,走進內房,來到床榻邊,她茫然的思緒在瞧見攤放在鴛鴦榻上的那套嫁衣後,更是如墜五里迷霧,弄不懂究竟出了什麼事。
「你……你……」她被放下來,傻愣愣地坐在榻邊,以為自己誤認了,她迷濛眸子眨了眨,那件大紅嫁衣仍在。
「這是……我的……是阿娘留給我的嫁衣……我記得,我把它收在寨子裡了,收得好好的,怎會在這兒?你、你、你……」
「你」了許久卻說不出話來,事實上,她不曉得要說些什麼,腦子發脹,面染紅暈,跟先前毒發的情狀簡直一模一樣。
傅長霄深深地凝視她,目中猶然冒火,終於很不情願地打破沉默道:「把它換上。」
「啊?」她彷彿聽不懂他的話。
「換上你的嫁衣。」凜峻的薄唇又掀,語氣不容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