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沒將話說出口,但聰明如莫滄安了然在心。「主因在蓮太妃和長公主身上,皇上多有顧慮吧!」
「把她們擺平了,朕做主賜婚,讓你們風風光光大婚。」笑面虎一般的皇上又耍了一次無賴,他嘴上說得輕鬆,所謂「擺平」,事實上是徹底剷除福家黨派,使其從朝廷消失。
在外有賣官收取暴利的福勝守,有銀子做後盾,在皇宮的蓮太妃便有一座穩妥的靠山,讓她以利收買人心,擴大她在宮裡的勢力,使其削弱帝王力量,如此她便能在宮中橫著走。
就連皇上也心驚她十年來所建立的龐大利益勢力,牽扯在內的官員出乎他意料外的多,若是稍有不慎,將動搖國本。
因此他不敢動蓮太妃,只能由著她張牙舞爪。
在沒有萬全準備之下,牽一髮動全身,他絕不可能拿皇位冒險。
「你是關御史的遺孤?朕暫時不能為你正名、平反關御史所受的冤屈,暫且忍耐一段時日,朕會還關家一個清名。」
皇上在取得關御史臨終前讓奶娘帶走的證據,裡麵條條名列證據確鑿的真相,但為惡多時的福家同時牽扯了好幾件重大案子,為了將其一網打盡,故而暫時不做任何動作。
他們在等候,悄然佈局,嚴密注意福家的一舉一動,待時機成熟,到時一個也別想逃脫!
不過在這之前,只好先委屈關朝薇以莫家客人的身份住進懷安侯府,同時為防風聲走漏引來殺機,莫滄安向家人介紹她是戰國公沈博來義女,且他已讓皇上擇期為兩人賜婚。
因此關朝薇仍沿用先前的名字——季薇薇,好掩人耳目。
只是侯爺夫人朱氏不喜關朝薇的出身,名義上說是義女,可到底仍是一名父母雙亡的孤兒,放眼京城的貴女圈,朱氏還是中意母妃權傾朝綱的趙玫清,長公主做媳婦誰不愛。
「娘,你在幹什麼?」
使壞被逮個正著,裝作若無其事的朱氏一臉「驚嚇」地拍拍小兒子手臂。「大呼小叫什麼,想嚇壞你可憐又膽小的娘親呀!我只是看季姑娘太害臊了,一桌子好料理盡挑干扁扁的菜梗吃,想她沒認國公爺為父之前肯定過得不太好,你娘我善良,給她夾點肉吃不行嗎?你還大聲嚇娘。」
太壞了,娘生兒,痛三年,兒不知娘心,更痛。
「不孝子。」餐桌上立即出現老子教訓兒子的聲音。
侯府裡的正經主子並不多,平常是各過各的,也少在一起用餐,由大廚房煮好再送到各主子院落。
可是今日倒是到得滿齊的,給人農家大叔憨厚溫馨感的老侯爺莫立夫,其眼神銳利,一看即知並非簡單人物,到底在官場打滾過,只是老年不喜管事。而莫滄安的父親莫士禎則表現冷淡,從頭到尾一眼也沒看向不受歡迎的客人。
大概是受到妻子朱氏的囑咐,因此對客人有某種程度的排斥,不喜歡嬌客的到來破壞侯府的和諧。
侯府世子莫敬安看起來很凶,板著一張嚴厲到會嚇哭孩子的臉,他只冷冷地看了關朝薇一眼便擰起眉,既不招呼也不出聲,活似她是一幅掛歪的畫,不值得一覽。
芳姨娘是府裡唯一一個小姐莫禾然的親娘,但因侍妾的身份不能出席,所以關朝薇並未見到她。據說是官家庶女,學問好,大義明理又極規矩的人,在侯府的地位雖是姨娘,可莫家人都很尊重她,尤其是朱氏最離不開她。
因為肯耐心聽朱氏說話又不擺臭臉的人只有芳姨娘了,人生的唯一知己呀。
至於才十歲的莫禾然很安靜,安靜到有點反常,她的食量小得令人驚心,挑挑撿撿吃不到兩口,不過人長得可愛,眼睛很大,臉圓乎乎的像土撥鼠,莫家人都非常疼她。
因為關朝薇這個莫滄安現任未婚妻的緣故,所有該出現的人都來了,不避諱男女同席,也是人少的原因,全都上了主桌,也就上演了全家人排擠一人的可笑局面。
當然莫滄安除外。
「娘,孩兒不是說過薇兒跟著師父修行,自幼茹素,你夾肉到她碗裡是害她破戒。」這個親娘呀,簡直胡來,行為和思考方式比三歲孩童還稚氣,光看表相不重內在。
「哎呀!怎麼連肉都吃不得,她不是還俗了嗎?還守什麼清規戒律,來,吃魚,對腦子好。這蹄膀肉燉得軟爛,抿一口就化了。還有這片鴨呀,滋味才真的美味!快吃,快吃,別跟我客氣……」朱氏的筷子沒停過,一直夾葷食。
但她沒有往自個兒的碗裡放,全夾給還俗的半個尼姑。
「娘,你可不可以收斂點?實在是……」她鬧得也太過分了,叫人沒法看下去。
「大家都吃得,她吃不得嗎?」老子又教訓兒子了,莫士禎冷著一張臉,不滿兒子對妻子的態度。
「吃肉、長膘。」老侯爺憨憨的笑臉中有抹精光,夾起一塊肥得滴油的蹄膀肉往自個兒嘴裡一塞。
長膘?這句話是針對她吧!最好她吃得像頭豬,反正侯府養得起一頭豬。關朝薇苦惱的看著滿成一座小山的碗,不知該從何下筷,尤其菜裡溢出來的油光叫人懷疑不曉得倒了幾斤豬油下去烹調。
「二弟,娘是好意,你不能拒絕。」連最一板一眼的人也開口了,直道弟弟的不是。
滿到尖起來的碗還能放菜嗎?
事實上小姑娘做到了,天然呆的莫禾然將碗中很小很小的肉末夾起來,很小心很小心的迭放在菜山上頭,她像是完成一項很艱巨的任務,做完後還偷偷地梧嘴竊笑。
全家總動員對付她了,看得關朝薇既好笑又無奈,又覺得這一家人很有趣,做壞事是明著來,不怕人知道。
「實在是怎樣,我對她好也不行嗎?你是在嫌棄你娘喏!看看她瘦得像根柳條,沒肉沒腦的。」朱氏盯著豐腴的雙峰,說到「胸」時,略微一頓。「娘是說她瘦得像個逃難的,多吃點補補身子有什麼不對,我到底是不是你娘呀!」
朱氏假意拭淚,一副被兒子氣到的可憐模樣。
「娘是親娘,不過做起事來像市井婦人,全無侯爺夫人的婦容。」有誰會聯合全家人刁難將來的媳婦?好歹他這個當事人也在場,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賣他點面子,別讓他在自己媳婦面前丟臉。
「你們聽聽,你們聽聽,這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當初我生他時差點丟了半條命,從此傷了身子再也生不出孩子,今天他居然用忤逆回報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別拉我,讓我多喝兩口湯脹死算了。」朱氏一口喝下半碗竹笙雞湯,雞湯太油她還打了個嗝。
「道歉。」莫士禎大喝。
「你傷了你娘的心。」老侯爺短吁。
「二弟,你太不應該。」莫敬安也譴責。
莫禾然則呆呆地看著她二哥。
看到眾人一起朝他猛丟炮火,莫滄安不當一回事地將關朝薇的碗端過來,默不吭聲的吃個精光,再把空碗還給她。「娘的心意,孩兒收到了,不過叫廚房的以後做菜少放點油,府裡有老人在。」
老人指的是誰?
最年長的老侯爺抬頭,朝不孝孫子冷睇一眼,復又低下頭數豆子,頓時那口很油的蹄膀肉再也不吃了。
吃油太多對老人家的身子骨不好,眾所皆知。
「你……你……好,少放點油,娘也年歲不輕了。」好,算你狠,娘吃兒子暗虧也不算太糟,不過……她還有一招。「季姑娘,吃吃府裡的拿手菜「銀龍玉鳳」,這是少見的烏梢蛇去皮去頭尾腸雜,同雞脯肉一起川燙……」
一說到蛇,莫滄安又有意見了。「娘,薇兒屬蛇,同類不相殘,你不會那麼殘忍要她吃同伴的肉吧!」
朱氏倒抽一口氣,銀牙暗咬。「這道「素紈掩朱」她總能吃吧!有個素字,是剛出爐的素包子。」
「叫素紈掩朱不代表是素餡,裡面包了豬碎肉。」府裡廚娘的手還沒好到把素菜做得像葷食。
朱氏甩筷子了。「這也不吃,那也不吃,到底要吃什麼?我們是懷安侯府不是尼姑庵,難道要我們學牛吃草,一點葷油也吃不得,全陪著她吃齋念佛,一起阿彌陀佛?」
她是藉題發揮,下人面子。
不是她挑的媳婦,她怎麼看得順眼。
「至少不能是盤盤都是肉……薇兒?」莫滄安正想說一片菜葉也瞧不見,一隻柔白小手往他手背一覆。
「夫人,我可以吃肉,我也不是小尼姑,我還俗了,以後我們是一家人,叫我季姑娘顯得太生疏,以後跟滄安哥哥一樣喊我薇兒。」她也不是全素者,只是習慣吃素。
關朝薇承認自己也有嘴饞的時候,想沾點肉味,在趕不上宿頭得野外過夜時,有時她看著溪裡的魚蝦也想打打牙祭,睜一眼閉一眼的靜慈師太也會由著她開葷,不強迫她一定要吃素。
魚是吃得不少,但肉真的吃得不多,素齋吃多了會覺得肉裡腥甜,油滋滋地不太爽口,食多生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