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在乍見姬又敞時,他真的是欣喜若狂,還以為他的兄弟終於看開,他們能夠團圓了。可沒想到……依舊是解不開的結啊!
「我只是來問你,你救回來的那個人是否為公主?」
姬耀天眸心微微一縮,面色不改,掀起了一抹笑,困惑地說:「你說什麼公主,弄得我糊塗了。」
「我說你在升陽客棧救下的那個人是不是當今的十二公主?」
姬又敞再一次重複自己的問題,語氣之間已經有濃濃的不耐。
「我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這幾日我得了風寒,都沒進鋪子,所以京城裡頭發生何事我完全不知道,什麼公主不公主的?」
姬耀天擅長察言觀色,他見姬又敞的眼神帶著強烈殺氣,不用想也知道,若是讓他發現自己府裡確實住著一個金枝玉葉,只怕他必定會殺了皇甫憐波來祭他們的族人。
想到這兒,姬耀天心一緊,面上卻是更加鎮定。
無論是為了那個天真心善的皇甫憐波也好,還是為了姬耀天也罷,更為了姬家的先祖們,他便是拚了命,也不能讓姬耀天犯下這等無可收拾的滔天大罪,所以他只能裝傻。
「那個白癡公主從宮中溜了出來,住進了升陽客棧裡頭,店小二明明告訴我,人是你帶進去的,那日也是你去救的人。」
姬耀天會武這件事知道的人極少,雖然他的武功比不上潛心鑽研的自己,要救下一個人倒也不是多大的難事。
見姬耀天仍舊一臉迷惑,姬又敞皺眉也糊塗了,難道真的是店小二弄錯的嗎?
他瞇了瞇眼,在心裡沉吟半晌,隨即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瞪著姬耀天冷冷地道:「若不是你便好,你可別忘了,那狗皇帝是咱們姬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他的女兒亦是咱們的死敵,若當真是你救了她,我必不與你善罷干休。」
狠話一撂完,姬又敞不再多加停留,倏地從門扉急竄而出,像是來時一般神出鬼沒。
望著堂弟消失的方向,姬耀天重重歎了口氣,闔上疲憊的眼神,不過是幾句交談,竟能讓他精神感到如此疲憊。
有時他真不知道該何對待這個他世上唯一的親人。
他們與父皇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嗎?
想到自己不經意聽到的這一句話,皇甫憐波倚靠在牆邊,好半晌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方纔,她來找他,卻瞧他一個人在書房裡和那些半個人高的賬冊奮戰,一時興起讓冬書帶她去廚房,軟磨硬泡許久才讓張嬸答應將廚房借她,親自下廚煮了一碗銀耳蓮子湯給他當宵夜。
可怎麼知道,她人都沒還走到書房,就從書房外的園子邊上聽到裡頭傳來的盛怒低吼,接著便看到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人從書房的門口揚長而去。
這個男人是誰?為何說她父皇與他們姬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若是有著這麼深的仇恨,姬耀天為何又願意對她施以援手,冒險救她?
皇甫憐波原本平靜單純的心思被那一聲大吼給擾得亂七八糟,在還沒想通這一切之前,她不想見他。
於是她腳一旋便要離去,可偏偏這個時候姬耀天卻步出書房,準備伸展伸展筋骨。
第4章(2)
一個恰好轉身,一個恰好走出了書房,所以皇甫憐波沒看到姬耀天,但他卻瞧著了她。
「皇甫姑娘!」原本煩躁的心思在瞧見她的背影時莫名平靜了不少,姬耀天想也沒想便出聲喊人。
這個節骨眼上,皇甫憐波的身份是愈少人知道愈好,所以姬耀天以姑娘相稱。
本想當自己沒來過,卻好死不死被人逮個正著,這下皇甫憐波不轉身也不行了。
她一轉過來,手上端著的碗便讓姬耀天瞧個正著。
「咦?」姬耀天驚訝的出聲,意識到皇甫憐波既然會在這裡出現,手裡還端著東西,他就算再不知趣,也能猜得出那應該是她送來給自己的宵夜。
當下,他的心泛起陣陣暖意,幾個踏步上前,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孩子似的歡欣,那望著他那燦爛的笑容,皇甫憐波便是心情再沉重,也忍不住被他勾出了一抹笑。
「這是給我的嗎?」姬耀天一靠近,便誇張的吸吸鼻子嗅了嗅,喜形於色的問道。
「不過是尋常的銀耳蓮子湯,我也不知道你嗜不嗜甜,所以……」
不過是一碗甜湯罷了,需要這麼開心嗎?
方纔那黑衣人離去前的一吼還縈繞在皇甫憐波心間,讓她起了一絲防心,於是她不動聲色地暗暗瞧著姬耀天的臉色,只見那笑容之中不帶半點的勉強和虛假,明顯是出自於真心。
如此一來,皇甫憐波倒真一頭霧水了。
「銀耳蓮子湯很好!」姬耀天由衷地讚了一句,毫不猶豫接過她手中的托盤,大剌剌地往圔子裡頭的石桌一放,再往石椅上一坐,便埋頭吃了起來。
對於他那種幾乎可以說是狼吞虎嚥的吃法,皇甫憐波簡直是歎為觀止,在目瞪口呆了好一陣子之後,才終於開口道:「呃……你晚膳沒用嗎?」
不需要用這餓死鬼投胎般的吃法吧!
「用了,只不過張嬸嬸煮的菜向來清淡,著實勾不起我的食慾。」在連用了幾口甜湯之後,姬耀天這才滿足的說。
「既是這樣,為何不換個廚子呢?」
皇甫憐波一臉理所當然。在宮裡,若是哪個御廚的東西不合她的意,便打發了,雖然這種打發人的事她少做,可也不代表沒有。
再說了,以她這些日子的瞭解,姬耀天那種死愛錢的個性當真為他攢了不少的銀錢,重新請個廚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張嬸個性高潔,不願受人恩惠,若是我當真換了她,只怕她就不願在這裡待下去了。」姬耀天淡淡的說道。
聞言,皇甫憐波恍然大悟,張嬸是個聾子,若是沒了這份月錢,只怕也沒別的府願意僱用她。
這個男人看著是個小氣鬼,可其實他的心性倒比那些認錢不認人的商賈高尚很多。
「所以不換張嬸的理由是這個,那麼不換陳伯的理由也一樣?」
因為兩個都是有殘疾的人,年紀也都大了,除了姬家能容得下他們之外,外頭那些注重門面的人家哪裡肯用。
瞧著皇甫憐波眸中驟起的敬重,姬耀天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瞧著餘下的銀耳蓮子湯,便兩三口將甜湯掃得一乾二淨。
「我哪裡有你想得那麼善良,其實留下他們最要緊的原因其實是……他們便宜。」
才一眨眼,姬耀天又恢復成初見面時那樣有點吊兒郎當、死愛錢的德性。
雖然他嘴巴上這麼說,可是皇甫憐波卻知道頭一個理由才是真的。
突然,她內心浮現一個想法,在反應過來前,她已經脫口而出,「既然張嬸煮的飯菜不合你胃口,那麼以後就我來做吧!」她雖是養尊處優的公主,廚藝還是會一些的。
以後?!
當這個詞自她那菱兒似的小嘴說出,姬耀天就像被天雷轟了一樣,傻愣愣的僵在當場。
以後,他們之間哪來的以後呢?她是金枝玉葉的公主,而他則是一個普通商賈,更別說那隱藏在他身後的秘密,他們很快便會分開。
於是他沒答腔,只是逕自將空的碗交給皇甫憐波,然後什麼也沒說就轉身進了書房。
他得好好琢磨琢磨,又敞能想到他這兒來,宮裡的人不是省油的燈,定也會找來,看來他們的時間不多了,有些事得加緊做才是。
若是這事辦得好,那麼他能做的或許就不只是重新買回姬家的祖宅,說不定有朝一日,他甚至可以用自己的力量為爹親和祖父們洗刷冤屈。
而他自始至終都沒發現,在他和皇甫憐波談話時,有道身影就站在書房外的隱秘處,冷冷注視著這一切……
青翠通透的玉細緻地雕琢成了一尊觀音,那幾乎不含一絲雜質的溫潤色澤古今少見,更別說是那麼大一塊了。
皇甫沛欣賞著這塊玉,手指在其上輕輕摩挲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那力道冷不防加重幾分。
該死的!
為了這回的事,他已經籌劃了三個年頭,雖然父皇的確如他所願,對皇甫威那個傢伙有了失望的情緒,可也僅僅只有這樣。
本來這件事若是照他所圖謀的進行,那麼皇甫威失去的應該不單單只是父皇的寵信,還有那太子的位置。
但現在,皇甫憐波生死未卜,在死未見屍的情況下,父皇雖然盛怒,卻也只是對皇甫威表現出失望而已,他那本來已經有些不適的身子,連怒極攻心的嘔血都沒有。
氣不死皇甫九天,皇甫九天也沒降罪於皇甫威,這一樁樁、一件件事全都沒有照著他的計劃實現,怎不教皇甫沛氣怒。
翻轉手中的玉觀音,皇甫沛望著背後那刻得密密麻麻的小字,咬牙切齒。便是這尊侍奉他娘親的宮人拚死保存下來的玉觀音,他才知道他娘在這後宮之中受了多大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