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轉頭,瞪向站在一邊的黑人,語言換成流利的英語,「喂!你想幹麼?誰敢幫他誰就給我滾出這裡!」
黑人怔然,訝異的看看梁仲熙,再看看艾斯。他不懂一個中國小孩怎麼會惹上地頭蛇的兒子?而這個都十八歲的大男孩,竟然會找一個小孩子的麻煩?但為了自身安全,他還是退了一步。
「怎麼樣?考慮來當我的狗了嗎?」艾斯再度使用中文,趴在窗邊笑著說,「你離不開這一區,在這一區又沒工作可做,難道你打算餓死嗎?」
梁仲熙別過了頭,連看他一眼都懶。
「哼!看你可以撐多久。」艾斯收起了笑容。如果這小子不從,那他也要看著他死。
車窗再度關上,車子緩緩的駛離了巷口,鐵桶邊的人悲憐的望著梁仲熙,即使再怎麼同情,也沒人敢再輕舉妄動。
幾分鐘後,巷子裡意外地又出現一輛黑頭車,所有人都愣住了,因為要在這種地區看見名貴的轎車,只有兩種可能—— 一就是艾斯這等混蛋,二就是迷路的白癡。
梁仲熙厭惡的看著車輪,心想著艾斯是不是吃飽太閒,剛剛才來羞辱他,過沒幾分鐘又來一次?
再仔細看,他注意到輪胎不同,於是吃驚的抬首。
車上,鐵君蘋歎了口氣。「查理,停下來,我去問路。」時間就是金錢,她不喜歡浪費時間。
「總經理!」司機急忙想阻止,這群人全是危險的遊民啊!「太危險了,還是我去好了。」
「沒關係。」鐵君蘋拉開車門,卻被身邊的人阻撓。
「我去好了。」龍振文把她手扣著的車門給關上。外頭那群人看起來或許不是太過邪惡,但是人在飢寒交迫時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讓君蘋一個女人出面實在是太危險了。
「振文?不好吧?」鐵君蘋皺了皺眉。老公可不是那種可以面對風浪的人啊!
「為了保護心愛的老婆,這點小事我行的。」龍振文溫和的微笑,轉瞬間就開了車門。
他下車時沒留意腳下,險些踩到了窩在角落的梁仲熙。
「啊!」龍振文急急忙忙的蹲下身子,探視他的情況,「抱歉,剛剛車門有撞到你嗎?我不是故意的……」
咦?這張瘦削的東方臉孔上有著血痕,他怎麼了?龍振文不由得生起一股心疼。
這男孩還在發抖吶!
「我勸你立刻上車,離開這裡。」梁仲熙突然開口,用著熟悉的中文道:「這裡不是你們這種人該來的地方。」
「你……你會講中文?」龍振文又驚又喜,一手搭上他的肩,「天哪,你怎麼只披這條毯子,太單薄了!」這孩子怎麼會瘦成這樣?
梁仲熙訝異的看著自己肩上的手。眼前的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上流社會人士,從衣著到氣質都出眾非凡,但是他竟能如此不避諱的觸摸這條又髒又臭的毯子、接近自己這種低下的人
「快走!」他低聲說著,冷到連牙齒都在打顫。
「振文?」車窗降了下來,鐵君蘋不解丈夫為什麼一出車子就蹲下來,她往那兒看去,瞧見了孱弱的男孩。
龍振文瞥了老婆一眼,示意她放心。他轉回頭來問著梁仲熙,「我們迷路了,必須走回大街,你知道怎麼走嗎?」
「右轉後直走,完全不要轉彎就可以了。」梁仲熙越過他寬闊的肩膀,看著後頭蠢蠢欲動的人們,「先生,你真的該上車了。」
「振文,上車吧!」鐵君蘋也注意到氣氛不對,連忙呼喚。
龍振文帶著不忍及不捨的眼神望著梁仲熙,他人是迅速的上了車,可一顆心還在梁仲熙身上轉著。為什麼這孩子會瘦成那樣?他身上的血痕跟瘀青是怎麼回事?他的父母呢?
他的中文聽來是道地的台灣口音,那表示他若不是長大後才過來的,就是父母親全是台灣人。
情急之下,他拿出身上的錢,想要給這個瘦弱的男孩。
「給吧。」鐵君蘋知道老公心腸軟,所以從不阻止他做這種事。只是給了錢之後就要迅速離開,她能想像鐵桶邊那群豺狼虎豹會如何對待這個凍到發僵的男孩,那筆錢,只怕他是用不到了。
一張一百元美鈔飄落在梁仲熙的雙膝之間,他一時以為是紛飛的大雪,直到定神一瞧,才赫然看見駭人的三位數字在墨綠色的紙張上頭。
「去吃飯、買件毛衣!」隨著車子駛離,龍振文在窗邊對他大聲交代著。
下一秒,他就被拉離窗邊,車窗玻璃升了上去。
一旁的人們看著這輛黑頭車,大家都因為不確定來者身份而遲遲不敢下手。萬一車上是艾斯的親朋好友,隨便下手不就死定了?
不過……許多人的視線再落在梁仲熙的手上那一張百元美鈔,膽子就大了起來。
「小子!」果不其然,有人往他這邊移動了。
梁仲熙顫抖著手捏住鈔票,這張美鈔彷彿有神奇的力量似的,讓他的血液沸騰、讓他早該不能動的身子燃起了動力。
下一刻,他竟跳了起來,閃過這些意圖搶奪的遊民們,直直往車子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他的鞋子早就破爛不堪,冰雪滲進腳底,幾乎凍結了他所有知覺,可是他的心卻比過往都還要熱切,因為他知道這是一個希望,這張鈔票是那位男士賜給他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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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經理……」司機不安的看向後照鏡,「那個男孩在後面。」
「什麼?」龍振文緊張的回首,看著一手抓著鈔票,一手揪著毛毯,在後頭狂奔的身影,「天哪!他裡頭竟只穿了一件汗衫而已?停車!停車!」
司機從後照鏡看著鐵君蘋的臉色,得到她的同意後,才趕緊把車子靠邊停下。
梁仲熙見車子停下,更加快了腳步,奔到車子旁邊。
「鎖著車門,把窗戶降下三分之一。」鐵君蘋交代著,挪了挪身子,悠哉的往另一邊靠去,隱匿身形。
而另一邊的龍振文早就迫不及待的把頭伸出窗外,迎接氣喘吁吁的梁仲熙。
「怎麼了?」他心急的詢問著。
「給……給……」梁仲熙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喉頭跟結冰似的幾乎迸不出話來,「給我多少……錢……」
「錢?我給了你一百元啊!」龍振文不明所以,疑惑的瞧著他。
「做多少事……」他話說得不全,可是原本安坐在角落的鐵君蘋卻突然直起身子。
「你說什麼?」她湊近了老公,臉龐跟著出現在窗邊,手還遞過了咖啡,「把這個喝下去,緩一緩氣。」
梁仲熙看著窗邊出現的人。他沒想到車上還有女士……
瞧著鐵君蘋遞出的咖啡,他既驚訝又膽怯。
「喝下去吧!」她再說了一次,這次的語調裡有著命令。
梁仲熙不敢違逆,接過已轉溫的咖啡,像餓死鬼般的一口飲盡。
「你要說什麼,再說一次。」鐵君蘋臉上掛著溫柔的笑意,口吻卻十分強硬。
君蘋想做什麼?龍振文狐疑的望向她。
每次他看電視哭得淅瀝嘩啦,想認養甲、收留乙時,總是被老婆大人冷冷的反駁,叫他若真不忍捐錢就好,不要隨便認養小孩,家裡有兩個女孩就已經吵得快掀了屋頂,而且依他們的社會地位難保不會收進別有居心的豺狼虎豹,可這會她怎麼好像對這孩子很感興趣?
「我不是乞丐。」梁仲熙總算能好好說話了,他揚了揚手中的紙鈔,「給我、給我多少錢,就讓我做多少事。」
哦?鐵君蘋勾起了笑容,凝視著這僅穿著一件汗衫,站在雪地裡的男孩。
她迎上他的東方臉孔,長相相當清秀,假以時日應該會是個迷人的男人,而那雙黑色的眸子裡,散發出一種超齡的沉穩與堅韌。
「你一個人嗎?」她開口問。其實她猜得出來,若有父母他就不會待在街頭等死。
梁仲熙悲涼的點了點頭。
「我已經沒有家人了。我現在離不開這裡,又沒人敢給我工作,可是你們不一樣,你們是外來的人,我可以為你們工作……」他再度拿起被揉在掌心的鈔票,「讓我做值一百元美金的工作!不管是洗車、拖地……我什麼都肯做。」
拜託帶他離開這裡,只要離開這一區就好!
「你有護照嗎?」
梁仲熙愣住了,不懂這個問題所為何來。
「君蘋?」連當老公的都愕然。
「我打算讓你做的工作值一百萬美金,你做不做?」鐵君蘋淡淡的說完後,人就消失在窗邊,重新安然的坐回她的位子。
機會只有一次,就看這小子有沒有勇氣。
一百萬美金?梁仲熙還震驚於這天文數字,眼角不意瞄到遠處急駛而來的另一輛黑頭車。一定是有人去跟艾斯報告了!
「做!我做!」他使盡最後的力氣,大聲答應。
「老公,讓他上車。」鐵君蘋滿意的笑了起來,「你應該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