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煩躁,整顆腦袋裡想的都是這三天她該如何應付這一切?要怎麼應付他?要怎麼應付他青春無敵的小女友?
亂了亂了,好煩好煩。
梁若榆清楚知道,自己平靜的生活會因為這個六年前讓她變笨蛋的男人再度出現而變得一團亂……
第2章(1)
「學妹,願意和學長跳支舞嗎?」
她仰起小臉,無措地看著他,嘴角扯著羞澀的微笑,將手放在他的大掌中,輕輕地說——
「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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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花蓮的第一晚,祁邁肯站在透天厝的前院四處觀看,這裡是他前妻的王國、這些年來她努力的成績,仿紅磚牆的獨棟透天厝,一樓是工作室,二、三樓是住家,屋外兩旁的菜園種了許多蔬菜,還有一個小池塘,前院有棵大榕樹,榕樹下擺了幾張桌椅,上頭放著茶具,感覺很愜意。
這裡全是她的夢想,一個悠閒自在且充滿綠意的地方,空氣很乾淨、菜園想種什麼就種什麼,甚至連蛙鳴聲都是她藍圖裡的一小塊。
離開他的羽翼後,她漂亮地完成自己的夢想,學會開車,事業也經營得有聲有色,幾位法官在南部的老家,還是委由她設計庭園,在他還沒拿到律師執照前兩人就已經離婚,法界人士當然不知道他們的關係,外人的讚美和肯定,身為前夫的他理當覺得光榮,但每每聽到總覺得有些沮喪……
過去的她以他為中心畫一個圓圈,在這個圓圈裡接受他的保護,夢想歸夢想,離實現還有一大段距離,但離開他之後,她帶著孩子,不但實現夢想,還綻放得宛如在陽光下開朗歌唱的太陽花。
是沮喪沒錯,悶在胸口的不快感就是沮喪,自己曾經用生命呵護的珍寶在離開他之後變得如此燦爛,心裡的感受不可能是得意。這是人性,非他小氣。
這些年來,雖然和前妻像斷了線的風箏,完全沒聯絡,但他非常瞭解她的生活,大到出國旅遊,小到傷風感冒,母親一定仔細回報,卻唯獨漏了她學會開車的事,當他看到嬌小的她坐在休旅車駕駛座上,像個主宰一切的國王時,那種心境上的衝擊也夠精彩的了。
莫非他想看到她窮愁潦倒的模樣?當然不是,但,至少要表現得還需要他,至少不能比分手前更快樂、更有成就,至少,不要離那個圓圈那麼遠……
他是小氣的男人,他是沮喪的男人。
祁邁肯雙手插在休閒褲口袋,抬頭仰望星空,沒有霓虹燈的光害,花蓮的星星顯得可親多了,熱熱鬧鬧佈滿整個夜空。
這就是花蓮,有她在的花蓮,奪走母親「嬌貴之氣」的花蓮,這些年來母親雖然帶著小宇台北、花蓮兩地奔波,卻從不曾抱怨過,反倒是這兩個月留在台北復健,她嘴裡念的、心裡想的全是花蓮。番茄成熟了嗎?什麼菜是不是可以采收了?每天和前媳婦通電話,關心花蓮家裡所有的事,更沒忘告訴前媳婦自己有多麼想回花蓮……
他所熟悉的母親是個冷情且吝於表現關懷的人,但卻在跟隨前妻來到花蓮生活後變得親切熱情,這一切的改變,他怎能不沮喪?
他是兒子,他是她前夫。
這兩個女人世界的中心曾經是他。
祁邁肯沉著臉,看著從屋子裡走出來的女人。
「沒吃飽嗎?」梁若榆問,他像踩到狗大便一樣,臉超臭。
「吃很飽。」他冷冷應道。
「喔……那怎麼一臉不開心?」
他需要表現出開心的樣子嗎?祁邁肯面無表情,指了四週一圈,問道:「成績不錯?」
梁若榆揚著嘴角,煥發的表情有掩不住的得意,突然發現再多的讚美都比不上前夫這句「成績不錯」,呵,有種釋然的快樂……「還不錯吧,我有一群一起拚命的工作夥伴。」
他雙臂環胸,眉頭皺到可以夾死一隻蚊子。「你很開心擁有這一切?」
火氣幹麼這麼大啊……「我不該開心嗎?這是豐碩的果實呢!」
他冷哼了聲。「很顯然離開我之後,你過得挺不錯的!」
哎呀,他在不開心什麼?莫非要看她過得慘兮兮他才開心?
俗話說得對,男人都是飽暖思淫慾的傢伙,既然吃飽了,會想做什麼呢?年輕貌美的小女友被婆婆趕到三樓客房,他獨自住在二樓客房,唉,可憐的男人,肥美的羔羊在眼前卻吃不著。婆婆的做法太強勢了,沒人阻止得了,但,說真的,與其跟前夫尷尬地處在同一個屋簷下,她寧願幫這對愛侶想法子,將他們送進市區的飯店。
六年沒見的人,管他內心的波瀾是什麼,管他是不是肯定她的成就,她寧可維持陌生的關係。
梁若榆平靜地看著英挺迷人的前夫,沉聲道:「市區有一家商務旅館,去年年初才開幕,精緻又乾淨,老闆是我的老客人,我可以幫你和夏小姐『喬』一間房間,至於婆婆那邊我會搞定,婆婆一向早睡,等她上樓,你和夏小姐就可以走了。」
她的語氣輕鬆,甚至有些絕情,好像希望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他。
「我不是來度假的。」他說,語氣也很冷。
她聳聳肩,表情很譏誚。「那你來花蓮做什麼?打官司嗎?」
他直直看著她,宣佈自己之所以出現在花蓮的原因。「小宇的事。你必須知道,這才是我來花蓮的重點。」
「小宇怎麼了?」梁若榆皺起眉頭,臉上譏誚的表情不見了。
祁邁肯從襯衫口袋裡拿出一張折成四方的紙,遞給前妻。
梁若榆屏氣將紙攤開,詭譎的氣氛震得她揪心,抬頭是台北市某家醫院,那是一張醫生證明書,證明對像她並不認識,病症上寫著挫傷和一些醫學名詞,好像是驗傷單,她抬起頭,不明所以地看著前夫。
「小宇和同學打架,對方家長帶孩子驗了傷,準備提出告訴。」
「告訴?!」梁若榆整個人無力地滑坐在地,手中的紙飛了,她傻愣愣地看著風將驗傷單吹到庭院的另一邊,卻無力拾回——
「小宇才六歲……」她雙唇顫抖地說。
「法律之前人人平等,證據確鑿下,對方是可以提出告訴的。」
祁邁肯看著前妻,感受到她的震驚和心疼,六年的分離,兩人的關係就算降到冰點,但對於小宇,他們的情緒是一樣的,身為父母,孩子的喜怒哀樂,他們能最直接地感受到。
她搖著頭,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接受。「小宇怎麼會跟同學打架?老師跟我說他和同學的感情都很好的……」
他凝著臉繼續說明:「前幾天幼稚園舉辦聖誕晚會,每個小朋友都要上台表演,有個同學知道小宇的媽媽沒來,便譏笑他,說他雖然是主角,但來看表演的只有爸爸和奶奶,還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小宇很生氣,所以在後台和同學打了起來,他飾演精靈王,手中的權杖成了武器,然後就是這張驗傷單,小宇會和同學打架是因為我們這個不完整的家庭,他心裡有委屈。」
這下,小宇下午和她說的話全都講得通了……
「媽咪不跟我們回台北嗎?」
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淚成串滑落臉頰,抬頭望著前夫,兩人的眼裡有著相同的憂心。「所以你和小宇說我會回台北?」
「對。」祁邁肯望著四周,她的驕傲和成就,頓了幾秒後說道:「如果你捨不得放棄目前的一切,我能夠體諒,但,我會正式向法院提出監護權申請,我們離婚的事,小宇必須知道,同時,在拿到監護權後,小宇會離開台灣。」
梁若榆緊握雙拳,恐懼地看著他。「祁邁肯,你說過不會跟我搶小孩的!」
當年,她挺著大肚子離婚,離婚協議書裡明明白白寫著孩子的監護權是她的,雖然在孩子出生後她接受婆婆的懇求讓小宇姓祁,但並沒有因此改變這個事實!
祁邁肯的臉上寫滿身為父親的堅定。「我想給孩子正常的生活,避著不談父母離異的事,對孩子並非是好的,坦承一切後,我會立即安排小宇離開台灣。」
「我不會讓小宇離開我的。」她仰頭看他,臉上是母獅扞衛幼子的表情,和前夫同樣堅持。
她想都沒想到,六年後重逢,兩人只是延續之前的戰火,因為一件事再度爭執。
「所以我給你選擇,你可以回台北,或者繼續留在花蓮。」
「我們離婚了。」她重述道:「不可能同居。」
他冷哼,台北污濁的空氣,當然不是她心中的美樂地。「如果你不想讓小宇知道父母離婚的事就必須回台北,我要我的兒子天天看得到他母親。他的父母、家人都可以參與學校所有的事,我不要任何人說我兒子是沒有媽媽的孩子!我相信我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現在就等你的答案,至於對方的做法,無論提不提告我都可以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