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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陳毓華

  「小姐何必跟這些人較真?你這樣詆毀自己,不是讓別人把你想得更壞,你根本不是那樣的人嘛。」春芽把她拉了過來,一臉嚴肅的結了帳,走出茶館。

  「我要是澄清,你覺得人家就會信了我?」

  「不管怎麼說,女兒家的名節還是很重要的,要讓大家說難聽了,日子也難過。」

  盛知豫的目光漸漸軟了下去。

  「我就是氣不過,想不到人離開了還能碰上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既然他們想毀了我,我就毀得更徹底一點,把伯府的名聲拿來當墊背,看誰比較不好過?」她說起來猶然氣憤。

  她哪裡會不知道人多的地方自然有人好事,羨慕者有之,窺探者有之,好奇者有之,無聊者有之,她也知道這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雞蛋再密也是有縫的,離開那烏煙瘴氣的後院,她早有心理準備,重生的這一輩子一個人也可以過的很簡單,不抱希望,也就不會對人性再失望了。

  但是想歸想,原來她的修養真的還不到那個高度。

  春芽知道小姐是氣極了才會有如此手段,但心裡更多的是義憤填膺。

  「小姐放心,不管怎樣,春芽都和小姐站在一起。」

  盛知豫摸摸她的辮子。「這些糟心事就當作沒聽到吧。」

  兩人幾步來到外頭,隱約還聽見花衣男子有幾分神秘和恍然大悟的悄語。「想不到那小娘子的一手消息比我還靈通,那伯府只是個空殼子的傳聞不是假的——」

  說是小聲話……只是那悄語悄得正好是茶堂安靜的空檔,這不欲人知成了眾所周知了。

  「這……是什麼?」

  因為高音而分岔的聲音出自黃嬸口中,她忙碌的手指頭指來指去,指著方踏入家門的一行人,眉毛都快要迭到一起了。

  「唔,」這趟進城,成果談得上豐碩飽滿——「小米糰子你自己說。」盛知豫把站在她身後,四處打量的小男孩往前推了推。

  被叫作小米糰子的小男孩圓潤可愛,頭帶寶藍暖帽,帽頂一顆東珠,簇新寶藍八團大襟翻毛開衩袍子,一看就是那種非富即貴人家的孩子。

  他明顯不是很喜歡盛知豫的態度,收回眼中的不屑,手攏袖子,「本……我有名有姓,不許這麼叫我!」

  喝,好大的架子,黃嬸吸了一口涼氣。

  盛知豫與他幾回交手,一路上,對這小屁孩挑三揀四的性子有那麼幾分瞭解。

  「不是教過你做人要謙恭有禮?這是黃嬸,要叫人,瞧瞧這屋子裡就你年紀最小,你拿什麼翹?」

  第5章(2)

  「這房子這般破爛,如何住人?」他很委屈。

  「我們都住這兒,你為什麼不成啊趙鞅?」

  「你這一介婦人竟敢連名帶姓叫我?」他氣得跺腳。

  「我這一介婦人看你在路邊哭得那麼慘,好心把你帶回來,若不然,你照原路回白河縣,指不定有人已經滿街在找你了。」

  一個穿成這樣的孩子茫然無措的在大街上,隨便有心人把他拐賣了都不知道,不過照他這種挑剔的個性,也許倒霉的會是人口販子……呀,這是不是她開始後悔因為一時母性大發,覷著這樣的冷天,把這小不點帶回來了?

  不過,時間就算倒流回去,她還是見不得他那可憐兮兮又強忍著淚的倔強模樣。

  她尋思過個幾天,再上縣城去問問,指不定有人來尋,誰家掉了那樣的孩子不心急的?到時候再將他送回去就是了。

  被說中自己巴不得沒有人知道的糗事,趙鞅可急了。「本……我哪有哭,那是雪花沾上的濕氣!不許你把這件事情到處說去!」

  春芽極力繃著笑,雖然是個地道的小鬼,卻好面子哩。

  「你以為我願意迷路?」趙鞅也很糾結,誰叫他天生就不會認路,退一萬步說,他也不願意好不好?至於會不會有人找他?他才不擔心!

  春芽極力繃著笑。

  「小姐,那這個又是?」黃嬸一直眼睛不離的瞧著盛知豫的胸口,那隆起的一團,一直動來動去的究竟是什麼?

  像是知道自己被人點到名,從盛知豫的交領處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尖兒來,白雪可愛的模樣,毛髮蓋住眼睛鼻子,讓人一下子看不出來是什麼動物,四隻小腿軟乎乎的,盛知豫把它托在掌心,它也沒什麼力氣,四隻爪子平攤的趴著,腦袋蔫蔫的垂著,神情非常可憐。

  「這小東西,看起來出生沒多久,沒有奶吃,養不活的。」黃嬸搖頭,完全不看好。

  「我看它掉在溝子裡,身上有傷,可能是被其它動物咬的,要是不理,怕會成為野獸的食物,總之,先養養,家裡正好少了一隻看門狗,小雪球養大了,可以看門。」她實在不忍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狗?」黃嬸心裡懷疑得很,它這長相哪裡像土狗了?

  「對了,不說我還忘了,我買了蛇油凍瘡膏要給你,天氣冷,多擦擦,聽說對凍傷效果很好。」盛知豫摸出了一個小瓶子,遞給黃嬸。

  這是攏絡。黃嬸心裡有數,但心裡很受用。

  其實,少奶奶是別院的主子,她想做什麼都成,哪需要顧慮他們這些下人的想法?但是她仍然想到自己,自己只是個奴才啊!

  這時,盛知豫裙下一緊,一隻胖胖的小短爪子拎住她的裙子,備受冷落的趙鞅小米糰子居然站著打起了瞌睡。

  盛知豫知道他肯定是累壞了,那沾滿泥的鞋子,也不知道在街頭晃蕩了多久?

  她心裡一軟,牽起小米糰子的手,另一隻手把小雪球交給了春芽。

  趙鞅迷迷糊糊的覺得有隻手拉著自己,不知要把他往哪裡帶,那手很暖和,還軟軟香香的,說不出的好聞。

  沒多餘的房間,盛知豫將他領進自己的房裡,抱上炕,卸去他的鞋,脫掉帽子,最後替他蓋上被子。

  這麼小的孩子,父母怎麼會放心讓他一個人出來到處逛,還沒有大人照拂?

  替他撥開黏在額上的髮絲,確定他睡得安穩,又給他掖了被角,她走出房門,去了廚房,找了半晌,發現廚下只有一小包的米麩,她用灶上的開水將米麩調勻,找了一塊細紗布,堂屋裡黃嬸和春芽大概都忙去了,小雪球縮在春芽臨時給它造的窩,頭連抬一下都沒能。

  她把米麩碗擱在桌上,幾個小步將小雪球抱起,放在大腿上,用細紗布沾了還燙著的米麩湊到它鼻子前晃啊晃的,希望香味能引起它的食慾。

  這麼小的東西,一定還沒斷奶,可是家裡哪來的奶,之前那丁點,已經被她拿去做了吃食。

  「來,這是好吃的東西喔,吃了才有力氣,才能活下來。」

  盛知豫把手都搖酸了,它仍是耷拉著頭,對吃食絲毫不感興趣,她思忖如此下去不是辦法,要不要撬開小雪球的嘴來喂?

  又試了幾回,幸好它終於伸出小丁似的粉紅舌頭,舔了一口,也許嚥下肚後發現這東西不討厭,就算閉著眼睛也打起精神開始討吃食。

  一碗米麩很快喂光,它撐起圓滾滾的肚皮,嘴邊還殘留著米麩汁,蜷了兩下,窩在盛知豫的手心裡,不動了。

  這種天氣,讓它睡在堂屋裡,也不知道能不能活過明天?看起來只好讓它和趙鞅一起睡了。

  這結果自然惹得晚飯前醒過來的小米糰子暴跳如雷。

  他居然墮落到和一隻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動物同睡一炕?這是奇恥大辱!

  坐上飯桌,他的臉更扭曲了。

  瞧瞧這桌上是什麼菜色?他見都沒見過,油渣炒土豆,秋收時存在地窖的大白菜炒豆角,加了紅薯的糙米干飯,一鍋鹹菜臘魚乾湯。

  那是人吃的嗎?在他的認知裡,那絕對不是!

  「我要吃玫瑰蘭丁、甜酸菠菜排骨、松露白芷寶魚湯、蜂蜜果子香糕、碧粳香米粥。」他如數家珍,簡直就是信手拈來。

  是誰家大人把孩子這麼養的?

  趙鞅的話理所當然被當成了耳邊風。

  「不吃就下飯桌去,不過挨餓了可不能哭,就算你哭,也不會有東西吃,在我們這兒,過了飯點,可就要到明日早上才有東西吃了。」盛知豫特意把飯菜吃得飛快又香甜的樣子。

  這樣被嬌寵的孩子,她不會拿外頭多的是沒飯吃的人這種話來鼓勵他要愛物惜物,讓他餓肚子,最直接。

  他倔著的小臉有幾分鬆動,姿態也擺不下去了,他不是不餓,他餓啊,誰知道之前會累到不小心睡著了,他早晨只吃了一顆糖球的肚子早就餓到咕咕叫,餓得受不了了。

  他不傻,他也知道自己身上隨身配戴的小配件隨便都能換錢和吃的,不過,這世間多的是壞人,他這小身板不管走到哪都極為吃虧,想佔他便宜的人多的是。

  「這樣吧,你要把飯吃了,待會兒擦過澡,姊姊給你講故事。」盛知豫給他挾了一筷子油渣炒土豆。

  老實說這不知道是什麼的菜還挺香的,趙鞅捧起碗來,一副慷慨赴義的表情,但是說到底他就是個孩子,原則歸原則,他很快扒了一大口,吃到嘴角黏上飯粒都不知道。「是床前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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