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恩寧只覺得腦袋一陣暈眩,熟悉的氣味盈滿她的鼻息間,那是他。
她顫抖的想著,是他……
心神一陣激盪,然而她逼自己恢復冷靜。「謝謝。」她退開,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我送你去醫院!」他看著她,急迫關切的眼神仍然沒變。
那是唯一沒變的……她心酸又甜蜜的想著,眼淚得努力忍住才能不掉下來。
「喂!你這瘋女人!怎麼可以打傷我的律師?我們會告你喔!」趙豪雄在一旁叫囂。
「告就告!我乾脆打死這個小賤人!」
「媽!你不要這樣——」
現場成了一場庸俗的鬧劇,婦人的撒潑、年輕男子的哀求、趙豪雄的怒斥,這一切讓傅恩寧的頭更痛了。
她用手壓著傷口,一邊仍用最有效率的動作結束簽約的所有程序。「好了,趙先生,我們可以走了。」她對客戶說道。
「快走快走!離開這個瘋人院。傅律師,我送你去醫院吧?」趙豪雄說。
「不用了。」
她站起身,發現姜宇硯仍癡癡的看著她。
他眼中有著複雜的情感,讓她無法直視,只能別過臉。
「謝謝你的手帕。」最終,她只能對他說這句話。
分開十年,他們有太多的話要說,可是不管說任何話,現在又覺得都是枉然。
也許,就這樣也好……
「再見。」她轉身了。
他沒有挽留。
第6章(2)
走出王家,外面聚集了一群王家的親友,全是小鎮的居民,現在也都認出傅恩寧了,他們全都對她投以憤怒不屑的眼光,還有幾個忍不住破口大罵,罵她是個忘恩負義的賤人、從小就看得出來是個壞胚子……
她面無表情的坐進賓士車裡。
什麼謾罵侮辱都傷不了她的,所以她根本不理會。
能傷害她的,一直都只有他剛剛那深沉關切的眼神。
確認傷口不深,在車上簡單的包紮止血後,傅恩寧又陪趙豪雄跑了許多地方,看他預計要收購的幾片土地,然後才回到旅館。
「一起吃飯吧,傅律師?」
「不了。」傅恩寧婉拒了他的邀請,受傷的頭還疼得要命,只不過她一直逞強的沒表現出來。「還有一些資料我得先回去準備準備。」
「呵,你還真認真,我果然沒有選錯人。」
「哪裡。」
終於得以脫身,傅恩寧回到旅館房間,第一件事就是先洗個澡,把奔波一天的黏膩全都洗乾淨。
二十分鐘後,她穿著浴袍從浴室走出來,正打算拿出筆電工作時,門鈴響了。
她皺起眉,現在她不想見任何人。
「誰?」她將門打開一條縫,在看見站在門口的人時,頓時僵住了。
「可以讓我進去嗎?我想跟你談談。」姜宇硯禮貌、探測的語氣詢問著她。
她想把門甩上、想尖叫、想躲起來……可是這些都不可能。
那樣做的話,只會顯露出她的不成熟以及她的過度在乎。
更何況只要她人在小鎮上,這樣的見面看來是無法避免的,不如一次把話講清楚。
於是她打開門,讓他進來。
是姜宇硯自己說有話要談的,可是進來以後,卻只是一直怔怔的看著她,好像想貪婪的把她的身影深深烙印在腦海中。
這麼多年了,她變得不多。今天在王家看到的她不太一樣,是因為她穿著深色的套裝,頭髮也梳得很正式,看起來成熟而專業。可是她現在穿著寬大的浴袍,剛洗完的頭髮濕漉漉的垂在肩上,就像他以前認識的那個女孩。
那個他曾經深愛的女孩。
他的眼神灼熱得讓她全身燥熱,她不安的垂下眼避開他的視線,這才發現自己穿著浴袍,頭髮還濕著,妝也洗掉了。
她懊惱的咬著唇,這種打扮讓她很難裝出專業冷漠的形象,她沒想到這麼多年後第一次跟他獨處竟然是這個模樣。
但是……恐怕他也不會在意她現在變得怎樣了吧?他有未婚妻了……想到那個溫柔的女子,她的心揪痛起來。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是關於趙豪雄的,那個人最近在鎮上收購不少土地,但用的手段並不是很正當,我希望你能小心他一點,別幫那種人。」
果然,他來是為了公事。
傅恩寧在心裡嘲笑著那個還抱著一丁點期望和幻想的自己。難不成還以為他會對自己有感情嗎?當初是她狠心離開他,他一定恨死她了。更何況,他現在已經有了新的對象。
「他是我的客戶,身為律師,我只是負責把客戶交付的任務完成。只要不違法,我看不出有任何需要推掉這筆生意的理由。」
他微微惱怒的蹙起眉,似乎對她的頑固感到不悅,可是又無法反駁她的話。
他蹙眉的樣子看起來充滿了男人味,從前的大男孩已經成了成熟穩重的男人,她的視線無法從他身上移開。
他的頭髮剃得很短,不過那只有讓他以前俊美、現在稜角分明的五官更立體。他身上穿著普通的POLO衫,露出的手臂有著長期曝曬在陽光下、勞力工作者才有的強健肌肉,而那寬闊結實的胸膛,讓人很想靠上去依偎著,多麼的有安全感……
但是不行,他是屬於別人的了。
她提醒著自己,眼眶不由得一熱。「沒有其他事的話,請你——」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他像是終於鼓起勇氣說出的話讓兩人同時一怔,無聲的看著對方。
過得好嗎……她知道,如果要敷衍的話,最簡單的就是「很好」,但她不甘心,不甘心這麼多年的隱忍、努力、奮鬥,就只用這麼簡單的兩個字作結。
很多次她想過要放棄,很多次她都想要回來,不管什夢想什麼自尊,回到他身邊,求他再度接納她……
然而她沒有,一次也沒有容許自己這麼做。
她緊緊掐著自己的手,想用那份疼痛來轉移心臟揪緊的痛楚。
她沒有回答,他卻先開口了。「我在電視上看到你了。你成功了,是個很有名的律師了吧?終於達成你當年的夢想,你一定很高興。」
高興?是啊!她應該高興,只是……她已經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了。
她勉強擠出微笑。「你也不錯。聽說你也完成你的夢想了,事業經營得有聲有色。」
「哪裡。」
然後又是一段長長的沉默。
曾經彼此相愛的兩個人、曾經分享過生命中最快樂與痛苦的兩個人,此刻竟然只能相對無言……
「你的額頭還好嗎?」他伸出手,好像再也無法忍耐心疼似的想碰她額上的傷痕。「還是去看個醫生吧?」
她躲開他的碰觸,內心警鈴大作。她不能讓他碰到她,她知道自己沒辦法承受的,所有偽裝的堅強一定會崩潰。
「別碰我!」她厲聲說。
「我只是關心——」
「不需要你關心,我們現在已經不是那種關係了。」
他的手舉在半空中,前進不了,也無法撤回。
她說的沒錯,她不需要他的關心,從以前就不需要。
她不需要他。
苦澀的扭曲著嘴角,他把失落的手塞回牛仔褲口袋中。
「嗯,你說的對,我走了。」他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空蕩蕩的房間裡只剩下傅恩寧一個人,她抱住自己,貪婪的聞著空氣中他殘留的味道。
連她都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悲,卻無力阻止……
第7章(1)
「……你說好不好?宇硯哥?」
沈秀荷喚了幾次,姜宇硯才好像聽到她的話。
他抬起頭。「對不起,你剛剛說什麼?」
沈秀荷低下頭,掩住失落的表情。宇硯哥最近對她越來越冷淡了。
這兩天,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什麼心事,老是恍神。
她當然不期望他會跟她說,喜歡宇硯哥只是她自己單方面的愛戀。
雖然姜媽媽站在她這邊,想撮合他們在一起,還讓她住進姜家,增加兩人朝夕相處的機會,可是宇硯哥對她始終保持著禮貌的距離。
他心中一直有一個人。
一個誰也無法取代的女人。
她曾經聽鎮上的人說過關於那女孩的事,聽起來不像是個好女孩啊!不知道宇硯哥為何對她念念不忘?她還聽說那女孩離開宇硯哥時他幾乎瘋掉,為了找她,他還差點放棄出國唸書的計劃。
這種女孩配不上他的宇硯哥,她有比她好的自信。
相信只要時間久了,宇硯哥終究會忘記那個無情的女孩,察覺到一直在他身邊的她有多好。
只是最近……這個信念慢慢產生了動搖。
「宇硯哥,我剛剛說姜媽媽的生日快到了,是不是該買個禮物?」
「噢?嗯。」
短的不可思議的回答讓沈秀荷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然而她還是擠出微笑。「老人家喜歡比較實在的東西,你看送金飾怎麼樣?」
「嗯。」
「我跟你合送好不好?我沒什麼錢,送得太小又很不好意思。」
「好。」
「那今天下午我們一起去挑好不好?」
姜宇硯不是很想。「你決定就可以了。」
「怎麼能這樣呢?太沒誠意了吧?你知道姜媽媽常說姜伯伯去世後,她就只剩你這個兒子了,如果你對她多用點心,她會很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