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止住要說的話,脫掉身上的外套,替她披上。
他伸手探探她額頭的溫度,昨天吹了一整夜的海風,她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她要出來外面走動還不多穿件衣服,存心想氣死他嗎?
「我很好,」拉下沈浩的手,他的關懷令她很窩心。「真的。」見他好像不太相信,她只好信誓旦旦地保證著。
這樣叫很好?沈浩將她冰冷的小手包進自己的掌心,用他的溫熱替她「解凍」。
「下次出來時,記得要多穿一件衣服。」他叮嚀著,困為太放心不下她而變得有些婆婆媽媽。
「我知道。只不過突然忘記,沒什麼大不了的。」她替自己辯解著。
沒什麼大不了的?沈浩壓根兒就不同意她的話,她這麼軟弱的身體怎麼禁得起風寒?要不是知道她討厭被悶在屋內,他早就抓她進屋子裡去了。
「你可不可以暫時不要生氣?」她調皮地畫著他緊皺的眉頭,不知道她的舉動令他的眼神愈變愈深沉。「我肚子很餓——」她愈來愈曉得如何制伏憤怒中的他。
「記住我的話。」沈浩知道她需要自由,只要她能盡量照顧好自己,他就不會將她關在房中,像個犯人。
他將她抱下桌子,把她安頓在椅子中。
小薇滿足地喝著熱牛奶,吃著豬仔特製的三明治,被沈浩毫不掩飾的寵溺眼神弄得有些醺然……
***
「豬仔,」小薇坐在廚房裡的桌子旁,無聊地翻動著食譜。「你應該把這道龍蝦餐學起來,好讓我們打打牙祭。」她把書本拿起來,在他面前揚了揚。
「打牙祭?小姐,你知不知道煮飯很累人?我能做出蛋炒飯,你們就應該偷笑了。」豬仔被手上切著的洋蔥薰得眼淚直流。不公平!他的廚藝其實也不比別人出色,就因為他的外號給人好像對吃很在行的感覺,他就被推進廚房,從此在鍋碗瓢盆中打轉,一路弄下來,他練出一手炒菜的本領,不過射槍卻失去了準頭。
「好,不學就不學,你用不著哭得這麼傷心、委屈,愈看愈像賢慧的女人。」她為人真不仁厚,常拿消遣豬仔為樂。「說真的,你的蛋炒飯很香,不過你可以試著做這道雞蛋布丁,看起來好像滿簡單的……」她又翻了一頁。
「你煩不煩?要求太多了吧?要吃你自己做。」豬仔把她手中的食譜搶走。「打蛋。」他遞了三顆蛋和一個大碗給她。也唯有沈哥不在的時候,他才敢讓小薇進廚房來幫忙。
沒事做的她高興地為他效勞。「嗯,這個巧克力蛋糕好像很好吃。」她又從架子上拿來另一本食譜,順便將打好的蛋交給豬仔。她腳上的傷痊癒了,石膏拆掉後,行動自如的地常因為太好動而令沈浩非常頭痛。「最近有沒有人過生日?」
「下個星期三是沈哥的生日。」忙著煎魚的豬仔隨口回答,沒有特別專心聽她說話。
下個星期三。小薇在心中默默記住。
她捧著食譜,全心全意地研究巧克力蛋糕的作法。
一晃眼,天色全黑,豬仔的晚餐也差不多準備齊全,但是屋子裡仍空蕩蕩的。
「沈浩他們到底去哪裡了?」小薇支著頭,心中忐忑不安的感覺令她擔憂。
「我不知道,沈哥沒有交代。」豬仔以一問三不知來迴避這個問題。
他還能告訴她什麼?說沈哥帶人去進行一場黑槍交易?說沈哥為了下個月的行動而賭命去向仇家買武器?他還是閉緊嘴巴好了。
反正小薇知道了也不能幫上什麼忙,只能窮擔心罷了。沈哥出門前還對他千交代、萬囑咐,要他看好小薇,什麼都別向她透露。
「你在想什麼?」豬仔故作輕鬆地看著她,其實他和她一樣擔心。「才幾個小時沒見到沈哥就得相思病啦?」憑良心說,他從來沒見過沈哥對其他人比對她還好。以前他對劉巧妍根本談不上溫柔,所以沈哥對小薇的關懷真教所有弟兄吃驚。
「你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她連一絲苦笑都擠不出來。
心思細密的她豈會不知道沈浩這次出去不是為了「一點小事」,否則他就不會出動所有人。她也知道豬仔在說謊,沈浩故意留他下來照顧她的,怎麼可能不向他交代去向?
這裡有很多事她部一知半解,常常被蒙在鼓裡,這些她都遲遲不願點破,因為她不想勉強沈浩給她任何解釋,她在等他向她坦白。
「別擔心,他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了——」豬仔的話一落,外頭也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像在呼應他的話。「看,他們這會兒不是回來了嗎?」他洗洗手,陪她出去迎接大家。
「快,讓他躺下,」楊仲康急急地命令著,醫療室內外亂成一團。他扶著一位大腿中彈的男子躺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小陳怎麼受傷的?」
左手臂也被利刃割傷的阿山拿著消毒水和紗布,邊替自己包紮邊回話:「『赤鷹幫』的人耍詐,他們在附近設下槍手,剛好被小陳發現,他還來不及警告大家就受傷了。」
楊仲康剪掉小陳的褲管,檢查著血肉模糊的傷口。「阿山、阿國,替受傷的人處理傷口。還有人受到槍傷嗎?」
「沒有,還好大家能及時找到掩護。」
「貨品到手了嗎?」楊仲康手裡不停地工作著,空餘的心思不忘關心那場交易。小陳中的槍傷並不嚴重,只要不讓他流失過多的血液,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阿山替其他掛綵的人止著血,「當然,」他神色得意,「有沈哥在,不僅武器到手,連錢都搶了回來。耍詐的人不配和我們做公平的交易。」
「阿浩,你受傷了嗎?」楊仲康問著神色平靜的沈浩。
「我沒事。」沈浩的聲音顯得特別冷硬,他靠著牆站立,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他是這裡唯一身上不帶血跡的人。「你在這裡做什麼?」抬頭之際,他瞥見站立在門口的小薇,豬仔就在她身旁。
小薇被這血淋淋的場面嚇著了,她睜大眼睛,蒼白的臉上掛著憂心。
槍戰?赤鷹幫?武器?交易?阿山和楊仲康的對話在她腦中拼湊出一幅影像……一幅她不敢、更不願相信的影像。
不過此刻她管不了這麼多了,最教她注意的是沈浩差勁的氣色,和他拉緊黑色外套那個不自然的動作。她感覺得出來他在掩飾著什麼。
不理會他投來的怒目,她堅定地朝他走去,拉開他的外套——
「老天,你受傷了!」一陣寒意竄遍她全身。
沈浩皮外套下的白襯衫暈開一片血紅,腹部出現一道長長的傷口。
「你要不要緊?」她問了一句廢話。他流這麼多血,會不要緊嗎?小薇握住他的大手。這個愛逞強的男人難道是要等到阿山處理完全部人的傷,他才肯求助嗎?恐怕到時候他都因失血過多而昏厥了。
阿山搶到她身邊,替沈浩拉開襯衫。「只是被子彈擦傷,幸好。」他向大家宣佈。沈哥應該是為了推他避開一槍,才會不小心受傷的吧?阿山心中過意不去。
幸好?!這麼深的血痕叫幸好?小薇看得好心疼。還有,沈浩胸前佈滿了新傷舊疤,令她怵目驚心。
「豬仔,帶小薇回房。」沈浩口裡下著旨令,不理會阿山在他傷口上消毒、包紮。
「你——」她不敢相信他竟然用這種口氣趕她走!
「回房去。」沈浩不緩神色地重申一次。「豬仔!」他催促著。
他不想讓小薇置身於這片血腥的混亂之中,她知道的已經太多,他不要將她扯進來。於是,他甩掉她的小手。
「不用了,」小薇叫住朝她接近的豬仔,「我自己會走。」她硬生生地轉過身,強逼自己步伐穩定地走回房。她咬住失去血色的下唇,恨透自己聲音中的顫抖。
去他這個愛面子、自以為是的男人!
她明明是在生氣、悲傷,但為什麼一顆心酸得令她全身無力?為什麼眼底蓄滿了淚水?
不,她不會在他面前哭泣的,既然沈浩下願讓她承擔他的痛苦,那她也不要他看見自己的軟弱。
沈浩煩躁地等待阿山包紮完他的傷口,阿山才剛完成,他便急急地走出去。
從小薇微微抖動的瘦薄肩膀,他知道她心中有多麼憤怒、傷心……
傷害她並不是他的本意呀!他唯一想做的就是保護她,深怕若將她捲進這場風雨,她會因此受害。
他這麼做錯了嗎?是不是他的態度、口氣太差勁了?
沈浩被她落寞的背影擰疼了心……
***
「薇——」沈浩坐在床畔,輕聲呼喚埋首在枕頭裡慟哭的小薇,手掌溫柔地按住她顫抖的細肩。
「走開。」她挪走身體,不願讓他觸碰,聲音中夾帶著哭泣的鼻音。「我都回來自己的牢房了,你難道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要不然你處罰我算了!」
「不要這樣——」他無法承受她賭氣的話語,她話中的委屈折磨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