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兩個警察和小區警衛異樣的目光,則讓墨朗顯得更加空洞疏離,徹徹底底的縮回他內心那個神秘的小宇宙。
只不過海小霓受傷的手腕點出了沒人說出口的事實,何浩然非常樂觀的以為如果墨朗對這方面還有這麼點興趣的話,那麼,也不是全然無藥可救啦!
不同於他沒什麼笑點的幽默感,一等警察和小區警衛統統離開之後,麥珈珈凜著一張俏臉在客廳裡發火了。
「送他去醫院!」當初沒想到墨朗會有攻擊性的行為,否則她也不會放心把海小霓留在這裡。
何浩然相當為難的搖搖頭。
「他不會答應的!」墨朗雖然刻意封閉自己,卻也不是完全讓人擺佈,要不然怎麼會讓他那個老是用鼻孔看人的洋人老爸束手無策,乾脆把人丟回台灣,眼不見為淨。
麥珈珈瞪著何浩然,「那就幫他找私人看護,男的!」
海小霓的廚藝擺在這裡不但沒有用武之地,也太浪費了。
「他又沒病……」何浩然垂下視線囁嚅著,這話連他自己聽了也心虛啊!就連三歲小孩也看得出來墨朗絕對有問題!
「你確定?」麥珈珈明顯的不齒。
要不是當年大阿姨在她創業初期曾經大方的提供資金,她恐怕會把老早就沒有來往的墨朗丟在一旁自生自滅。
「他以前是怎麼樣的人,難道你會不知道?」在墨朗移民之前,他們三個表兄妹感情可是好得不得了,後來墨朗的父親被調回歐洲,他們也就鮮少聯絡了。
以前的墨朗,是開朗隨和又帥氣的天之驕子啊!
麥珈珈半點不留情的反駁,「那是以前!我只知道他弄傷了我的員工,而且還誤導了海小霓,讓她以為自己表現得很差。」
要不是墨朗已經把自己搞得慘不忍睹,麥珈珈還真想狠狠的教訓他一頓。
何浩然無話可說,因為他剛剛也聽見了警察提供的電話錄音,讓他對海小霓的好感度還有信任度提升了好幾十個百分點。
要是換成平常的時候,他一定會覺得海小霓這個女孩太口無遮攔,不過在這種節骨眼上,他還真欣賞她的直言不諱,根本就是說出他的心聲啊!
可惜墨朗有聽沒有懂……
「珈珈,你可不可以試著從墨朗的立場來著想?」何浩然用男性的直覺發誓,墨朗其實也很懊惱他把海小霓這個嬌小無害的家事秘書給弄傷了。
「那誰來為海小霓著想?誰替她主持公道?」海小霓受傷是事實,誰也賴不掉!
「你就換一個年紀大一點的,也許墨朗的態度會好一點。」何浩然想到的是大阿姨,也許一個年長又慈愛的女性可以讓墨朗想起自己的母親。
「這是墨朗說的?還是你自己亂猜的?」麥珈珈沒有直接否決這個提議,因為她也想起了死於非命的大阿姨。
何浩然卻歎了口氣,看起來相當的無奈,「我自己猜的。說到這個,親自把墨朗送到台灣來的那個特助先生曾經提到墨朗他幾乎把中文忘光了,不是說法文就是說德文,再不然就是西班牙文。幸好我還會說一點法文,要不然就真的是雞同鴨講了。」
這個從小就移民歐洲的表弟原本有著一帆風順的人生,怎麼知道在一年前會遇到那樣一個女煞星呢?不但毀了他這個前途大好的年輕人,還賠上了大阿姨一條命!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現在才告訴我?」麥珈珈實在很想破口大罵,她一直以為墨朗的沉默是因為心靈封閉,根本沒考慮到移民歐洲多年的他有語言隔閡。
「抱歉。」何浩然非常心虛的閃避自家表妹鋒利的視線,自知理虧。
「有個屁用啊?」火冒三丈的麥珈珈忍不住要臆測這個無情無義的大姨丈,根本就是拿怪裡怪氣的墨朗來整他們這些娘家親戚嘛!
「那到底應該怎麼辦?大阿姨死了,我們是他在台灣僅有的親人,不管怎樣都是要照顧他的。」何浩然天性裡有著里長伯敦親睦鄰的好基因,怎麼可能讓墨朗自生自滅?
就算他肯這麼做,要是讓他人在日本消費賑災的母親知道了,他也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珈珈,你想,我媽要是知道大阿姨唯一一個兒子居然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能不傷心嗎?」所以他打從心裡認為應該要在母親回台北發現這件事之前,讓墨朗恢復個七、八成,起碼要恢復到看了不會嚇人的狀態是吧?
麥珈珈當然知道表哥不希望讓二阿姨受到太大打擊的考慮,可是她也有她身為老闆的顧慮。
「我當然知道,前提是他必須去看心理醫生!」麥珈珈要聽專業醫師的評斷,如果墨朗有潛在的暴力傾向,她不能拿自己員工的安危冒險。
何浩然欲言又止,最後也只能歎了口氣,「我負責去找醫師,順便找一個熟悉拉丁語系的翻譯過來好了,這段期間……」
麥珈珈若有所思的盯著通往兩間房間的走廊,腦海裡浮現半個小時前親眼所見的那一幕……
「我會尊重海小霓的意願,如果她不願意留下來,我會另外找人過來。」話說回來,墨朗如果真的聽不太懂中文,怎麼會知道她說海小霓的手受傷了呢?
那雙眼裡的責備,是針對他自己?還是針對她啊?
溫馨簡潔的餐廳裡,擺著一副帶皮骷髏當道具,因為那頭蓬鬆雜亂的頭髮,還有凌亂糾結的鬍鬚,所以看起來更讓人毛骨悚然。
這個時候如果突然有宵小之徒闖了進來,恐怕會屁滾尿流的慘叫奪門而出。
墨朗不想去深思自己幹嘛要在表哥和表妹離開之後坐在餐廳裡,好像等著某人叫他吃飯……
他絕對不承認自己這麼做是在為傍晚弄傷海小霓這件事情道歉!
不過,不管他怎麼否認,海小霓看見他主動出現在餐桌上時雙眼發亮的神情,讓他原本煩躁不安的心,莫名的感到平靜。
他一直忘不了自己從惡夢中醒來時,她眼裡貨真價實的關心。
自從他綁架獲釋之後,別人總是用很強烈的情緒看待他,其中真正發自內心為他著想考慮的,目前只有兩個——
一個是跟他有血緣關係的表哥何浩然,另一個是跟他沒什麼關係的海小霓。
他不懂,那張甜美的臉龐底下究竟藏著什麼樣的奇妙思維,究竟從他目前這副難以入目的臭皮囊中看見了些什麼?
微薄暮光裡,佝僂的身影鑲嵌在漸濃的黑暗裡,直到有人啪一聲的開了燈。
「墨先生?」海小霓從廚房端了剛剛熱好的芋頭鹹粥走了出來,不由自主的看了那一頭亂糟糟的糾結長髮幾眼,忍住幫他梳理毛髮的衝動。
「墨先生,吃飯了。」她神情自然的張羅他的餐具,似乎沒有因為傍晚發生的那個插曲有了一絲一毫的退卻閃避。
一股沁涼的藥香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右手手腕上浮現一片怵目驚心的青紫色,讓墨朗的雙眼還有良知隱隱刺痛……
這個小女人有問題!
墨朗的視線追逐著她嬌小玲瓏的身影,似乎不敢相信她還神情自然的在他面前走來走去。
她應該要一臉畏懼!
要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他!
要想盡辦法拉開跟他之間的距離,最好可以不用繼續留在他身邊。
她應該要在四下無人的時候,用鄙夷又害怕的語氣罵他是瘋子,就像父親那棟豪宅裡的僕人一樣,而不是用這麼溫暖又乾淨的眼神看他……
墨朗眨眨乾澀的雙眼,因為想起某些不愉快的往事,導致臉上的表情更添了些許冷酷疏離。
海小霓卻彷彿沒看見似的露出淺笑,繼續發揮她自言自語的特異功能。
「墨先生,我知道你聽不懂我說的話,這可能也是你不跟我說話的原因,因為你覺得反正我聽不懂,你何必浪費自己的時間和口水對吧?」她俏皮的眨眨眼,忽然挪動餐椅坐到他的左手邊,假裝沒發現那雙眼睛突然又瞪大了一些,就像要掉出來似的。
「我跟你說,何先生和麥小姐已經去找翻譯了,我想明天就會有人可以聽得懂你說的話,到時候你就可以告訴他們,你喜歡什麼樣的家事秘書,需要什麼樣的照顧和服務,不過在這之前呢……」海小霓突然動手輕輕拍了拍那副瘦骨嶙峋的肩膀,明顯感受到墨朗狠狠的震盪了一下。
海小霓露出得逞的笑容,暗自得意她終於把這個男人從毫無反應的木乃伊進化成半死不活的殭屍。
「嘿嘿!在這之前呢……不好意思,你就將就一下吧!先吃一點我煮的粥,讓你的身體補充一些必要的營養。我在裡面放了大甲芋頭,還有東港的櫻花蝦,肥瘦適中的新鮮五花肉,跟埔裡的香菇,還灑了一些芹菜珠增加香氣……」她逐一的把碗裡的食材說出來,最後舀起了一匙暖呼呼又色香味俱全的粥,笑咪咪的遞到他面前。
「來,你吃一口看看,如果吃了覺得還不錯,就拜託你賞賞臉,把這碗統統吃光光,好嗎?」香氣撲鼻,連她自己都飢腸轆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