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曉白撫著她的胸口,努力控制著情緒說道:「我高興讓你連累。」
「我已經簽了不急救同意書了,你不准救我。我怕痛,插管急救會痛,要死不死的更痛。」吳慧美紅著眼眶說道。
辛曉白看著媽媽前所未見的堅定臉龐,她說不出話來,只能一手緊抓著床邊的攔桿支持著自己。
她好想有人告訴她一切都會沒事,媽媽會好起來的。辛曉白的腦中一陣昏眩,身子也隨之晃動了一下。
雷天宇見狀,立刻上前一步,攬住她的肩膀。
「醫生呢?我想知道我媽的情況。」辛曉白仰頭看著他。
「晚一點,我帶你去找他。」雷天宇拿出手帕,抹去她小臉上的淚痕。
「醫生治不好我的病的……」吳慧美說著說著,突然激動地握著女兒的手說道:「我聞到沉香的味道了,你們聞到沒有?是不是菩薩來接我了?」辛曉白連忙取下手腕上那串雷老夫人給的手珠,掛到媽媽手上。
「沉香味是從手珠傳來的,這是他的奶奶要我交給你的。所以,你好好地待在這裡治病,菩薩會保佑你平安的。」辛曉白說。
「好香。他奶奶給了你這個東西,應該是不會為難你了。」吳慧美把佛珠舉到鼻尖,聞著那沉濃的香氣,心滿意足地笑了。
辛曉白看媽媽笑得那麼開心,突然間好想哭,因為她甚至想不起來上次看到媽媽這樣的笑容是什麼時候。還有,雷天宇和她是不會修成正果的,但她現在如何能潑媽媽冷水呢?
雷天宇感覺到她身子的顫抖,更加不捨地擁了她。
「如果出得了這個加護病房,我還要跟天宇奶奶見個面。」吳慧美說道。
「我會安排。」雷天宇說。
辛曉白低著頭流淚,什麼也沒說。
「有你在,我其實是真的沒什麼好擔心了。你要好好照顧曉白,她從小到大跟在我後頭收拾爛攤子,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有時候說話是比較氣人一點,可她真的是個好孩子。」吳慧美說著說著,自己便又哭了起來。
「臭媽,你說這些做什麼啦!」辛曉白一邊拿面紙擦媽媽的眼淚,自己的眼淚卻啪地滴在媽媽的臉龐上。
「你愈擦愈糟糕!」吳慧美又笑又哭地說道。
「還不是你害我哭的!」辛曉白又笑又哭地回嘴,母女兩個就這樣哭成一團。
雷天宇擰著眉看著她們母女倆相擁而泣的樣子,削瘦臉龐此時儘是惆然及不捨。如果可能,他願意將自己的壽命換給她們母女,好讓她們能再多相處一些時間。
「好了,該讓她休息了。三個小時後還有會客時間,你們可以那時候再過來。」護士走過來,對雷天宇說道。吳慧美拉著女兒的手,顯然不想放開。
辛曉白也不想放,甚至連眼睛都捨不得眨太多下。
「阿姨,你睡飽一點,待會兒才有力氣跟曉白說話。」雷天宇沉穩地說道,安撫地壓了下吳慧美的肩膀。
吳慧美這才勉強地點了點頭。
「快點睡覺休息,我等下再來跟你說我考試的過程,今天有一個千金小姐氣到差點撲」三來咬我咧。」辛曉白傾身替媽媽擦去淚水,笑著說道。
吳慧美聞言雙眼一亮、一臉期待八卦的表情,看得辛曉白也開心了起來。
這才是她熟悉的媽媽啊!
而且,醫學上不是有很多奇跡嗎?也許她媽媽一開心,什麼抵抗力的也都好了起來,這也很難說啊。
辛曉白想到激動處,不自覺地握緊了雷天宇的手。雷天宇低頭凝視著她,很慶幸自己能在此時陪在她的身邊。否則,光是想到她要孤伶伶地面對這一切,他的心便痛到像被人挖出來了一樣……
第14章(1)
吳慧美給女兒的內心信
……曉白,我一直覺得我很不幸。我出生沒多久,媽就跑了,爸後來染了賭也沒活多久,我只好跟著同樣是賭徒的叔叔一路躲債。
我過怕了流浪的生活,所以一直在男人身上尋找安全感,希望可以有個家,沒想到賠上的卻是青春、金錢,卻忘了我一直有個家。
你就是媽媽的家!
我知道你對我好,好到我經常會覺得慚愧。叫你去酒店、俱樂部上班,也是捨不得你去嫌那些時薪幾十塊的薪水。我想你比我懂得攢錢,總不會一輩子都在裡頭打滾的。可我不懂得說話,常把你氣哭。
我不是不在乎你,只是經常鬼迷心竅,一賭一愛就什麼都忘光了。
那天醫生跟我說,我是肝癌末期時,我的第一個反應是「那曉白怎麼辦?」瞧,我還是在乎你的。所以,我才會求醫生不要把這事告訴你,因為你剛找到了一份正式工作。
我故意表現得一如往常,還叨念著要你去酒家上班,以免你起疑心。
後來,雷天宇來看我,他說他的同學是我的醫生,而他是你的男人。
我一看到雷天宇那樣子,當下就放心了,媽媽這輩子都希望有個男人這麼站出來打包票說會照顧我一輩子,我沒這福分,可你有。
雷天宇不苟言笑,可他對你顯然很認真,從他說要過戶房子給你那時,我就相信他了。
你還沒上山前,我就已經痛到沒法子睡覺,我麻煩雷天宇盡快安排你離開,好讓我去做化療。你不知道青山安養院的後面就是醫院,還有安寧病房吧。嘿嘿。
我告訴自己,再怎麼樣都不可以影響你的前程——瞧你把那評茗師說得只應天上有似的,我當然也希望那個頭銜可以替你爭點面子。雷天宇一看就是家世不凡,你好歹要有點東西拿得出去吧。
所以,這輩子就這一次,媽媽要為你做一件事——我不吵你,讓你好好學習。
雷天宇和辛曉白離開加護病房後,他把她帶到附近的飯店裡,命她喝完一盅熱湯、吃了點水果後,就把她推進浴室鹽洗。
他不許她關浴室門,怕她太累出狀況。
之後,他把沐浴後的她拎到床上,替她把棉被拉到胸口。
「睡。」他用手覆住她的眼皮,命令道。
「我不睏,現在也不是睡覺的時候,我有很多事想知道。」辛曉白拉開他的手,硬是要坐起來。
「照顧病人需要精力和體力。」他只用一根手指頭就把她推倒在床上,這回還用他的身軀困住她。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媽的事。」她抓著他的衣領,眼眶仍是紅的。
「那是你媽的願望,我必須尊重她。」他撫著她的髮絲說道。
「不要把她說得好像要死了一樣。」她凶巴巴地揮開他的手,滿是血絲的眼瞪著他。
「是人都是要死的。我也會,你也會。」他說。
「但我媽不該那麼早走。」她瞪著他,像是一切的事都是他造成似的。
「生死有命。我爸三十歲時就過世了,所以我才會被爺爺、奶奶收養的。」雷天宇眼色黯淡地說。
辛曉白雖然已經從雷爺爺那裡知道雷天宇是被收養的,但她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這事,所以她撫著他的臉龐,輕聲地說道:「謝謝你願意跟我分享。」他握著她的手,放到唇邊一吻後,才又繼續說道:「我希望你媽媽平安,我也會盡一切力量幫忙。但是,有些事是由不得人的,所以你要記住——」他撫著她的臉龐說道:
「能夠有機會跟心愛的人說聲「再見」是幸福的。」辛曉白眼眶一紅,攬住他的頸子,把他整個人往下一拉。
他跌在她身子上,壓得她喘不過氣,可她現在需要的就是這樣的重量。她拚命地攬著他,把眼淚全都揉在他的肩頭。
雷天宇怕壓疼她,一個側身翻成平躺,將她攬到了身側。
「睡吧。」他的唇印在她的頰邊,只覺得她的蘋果臉都瘦到快名不副實了。「你還穿著外面的衣服。」她咕噥了一聲,頭還是繼續往他的身上鑽。
雷天宇低頭看她,忍不住輕笑出聲,捏了下她的腮幫子說:「你這時還記得這個?」
「誰叫某人是潔癖王,之前還因為我沒換衣服就不讓我上床。」她孩子似的圈抱著他的手臂,打了個哈欠。
「睡吧,那些事都不重要了。」他撫著她的發,在她頰邊印下一吻。
「我媽聽到我們在交往時有什麼反應?」她半睜著眼問道。
「她說你的錢都讓她敗光了,如果我真的在乎你的話,至少要替你付她的喪葬費。」他伸手覆住她的眼。
辛曉白鼻尖一酸,把臉埋入他肩滿,輕聲問道:「然後呢?」
「我跟她說,我會照顧你的。我可以匯款到你的帳戶,把存折先拿給她看,或者先把房子過戶給你也沒關係。」他說。
「你還真是懂得投其所好,再沒有比這個更能讓我媽放心了。」她揚眸睨著他,挺起身子在他下顎印下一吻。「謝謝你。」
「謝什麼呢?睡覺。」雷天宇撫著她的髮絲,不由分說地將她摟到懷裡,像抱著孩子似的輕輕晃動著。她縮在他懷裡,小貓般的蜷伏著,爪子揪著他的衣襟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