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凌驀地歎了口氣,放下手裡的書,往臉上摸了兩下,一把撕下了面具。
莫新柳一看,急了,忙不迭地四下看看,還好,沒人,門也關上了……啊,還有窗戶!
她趕緊起身掩上唯一的缺口,然後再次坐下,埋怨道:「端木,你做什麼啊?無緣無故取下面具,被人看到怎麼辦?」
「那你還叫我「端木」,惟恐別人沒有聽見?」端木凌不悅地反駁。
莫新柳被氣得一時無語,眼珠一轉,道:「我知道了,是不是看人家葉姑娘漂亮,就改主意了,我看你乾脆順師父的意,娶她最好。反正她這麼漂亮……」
話出口後,自己也覺得酸溜溜的,她羞惱地用雙手摀住臉,似乎想掩藏什麼,又突然放開,站起身。
「算了,我不跟你說了。以後我叫你公子或先生可好?」
端木凌臉色一沉,又把她壓回來。
他心情很是複雜,卻又不得不承認,心一旦被挑動,就算想逃避也下行。
就像去年的事,本以為已埋在心底深處,不再想起,但是前些天,她一彈琴,又勾起了他的回憶。
本來打算去練劍的,後來卻在一旁聽她彈奏起來。也許從去年夏天起,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原本冰封的心已經有了裂痕。
哪怕他試圖裝作若無其事,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也只是徒勞罷了,到最後總會有一些事來提醒他,撩撥他。
幾個月前,來柳谷求醫的林氏夫婦也是一例,他們走之後,好幾個夜深人靜的晚上,他這個向來不喜歡緬懷過去的人,居然也想起了以前的事。
初遇時她昏迷的臉和那條可笑的疤痕;第一次下廚時她被煙熏得烏漆抹黑的臉;在三洞被人皮面具驚嚇到恐慌的表情;產後看著笑笑時充滿母性的臉;還有那天面對林夫人時意氣風發的臉……
他才意識到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把她看在眼裡,刻在心裡,藏在記憶的深處……哪怕他強行把她當作師父、笑笑一樣的存在,目光還是會追隨她,心也忘不了她,他的記憶更是抹下掉她……
他甚至考慮過出最狠的招數——配一種藥徹底忘了她,這樣安於平靜、慣於平靜的自己就可以忘卻所有煩惱。
但終究是——不捨啊!
一旦有了這個認知,他就變得篤定起來,不過在承認自己的感情之前,他得先拿到一點保證才行。
想著,端木凌的唇角不由自主有了笑意。
「我想回去睡了。」
看著他臉上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危險笑容,莫新柳彷彿也預感到什麼,慌亂地躲避端木凌和平日不太一樣的眼神。
「不。」
看著她慌張的樣子,端木凌笑意更甚,他輕笑著,露出充滿蠱惑的笑容,深沉的雙目緊緊地盯著她,就為了讓她失神。
一句話從他薄唇溢出:「你喜歡我嗎?」低沉的嗓音似摻了迷魂藥。
看著他絕美的臉蛋,聽著他迷人的聲音,這樣極至的美人存心誘惑,又有什麼人能反抗呢?莫新柳當然不會例外。
她的眼神漸漸迷離,彷彿被他誘惑,彷彿被他催眠,癡迷地脫口而出——
「喜歡。」
很快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立刻反悔。「不,不喜歡。」
天吶,四年了,她以為自己對他的美色已經有了抵抗力,可誰知人家不過是盯了她一小會兒,她就沒原則地上鉤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對她後來的否認也就不生氣了。端木凌氣定神閒地說:「雙重否定,還是喜歡。」
「我說了是不喜歡,也不知道你玩什麼,我累了想去睡了。」莫新柳的臉脹得通紅,打算矇混過關。
但這招對好不容易下了決心的男人來說是不管用的。
端木凌用冰涼的手指把她的臉扭過來,正視自己,對指下傳來的灼熱和她臉上的紅艷感到十分滿意。
「你知道的,我從來不開玩笑,我也喜歡你。」
他平時抿得直直的嘴唇勾開一個小小的弧度,狹長的雙眼微微瞇起,透出一抹一閃而逝的柔光。雖然只是淡淡的,仿若幻影般飄渺的柔和,卻奇跡般令整個臉龐明亮起來,也讓莫新柳屏住了呼吸……
久久才遲鈍地理解到他話中的意思,她一下子震驚得瞪圓了眼,隨即心跳加快,許久又平靜下來。
「別開玩笑了。」
經過以前的那段婚姻,她對感情,也許該說愛情,不是很相信,也不太敢相信。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你不相信我?」
真沒想到第一次對女子有了心動的感覺,第一次對女子訴衷腸竟然是這樣的下場。看著莫新柳眼裡的混亂、脆弱、傷痛,端木凌一下子想通了,定是她的過去對她還有傷害吧。
他首次恨起那個從未見過的男人。
「難道,你仍愛著那個男人?」他的語氣有些艱澀,再一次嘗到了何為嫉妒。
「不,我不愛他。甚至可以說從未愛過他。」莫新柳迅速地否認,然後語氣弱下來。「問題不在他,不在你,而是在我。我,我不知道,怎麼相信你?」她閉了閉眼,心裡混亂之極。
她不能欺騙自己,說她毫無感覺,這些天出現的那種酸酸的感覺不下能抹殺。
用力握了握拳頭,她又說:「你為什麼會,會,」她頓了頓,終究還是鼓起勇氣把話說完。「會喜歡我?」
女人為什麼都喜歡問這個問題?端木凌感慨,但還是思考了起來,他第一次心中起了波動,是在去年的夏天,可是那天的事,人家已經不記得了,他又何必拿出來說呢。再近的那天就是……
端木凌這一遲疑,莫新柳突然想到什麼,急忙補充道:「你可不要告訴我什麼喜歡是沒有理由的。」
她這麼一說,惹得端木凌似笑非笑地一瞅,彷彿是看透了什麼,也使得莫新柳滿臉羞紅。
「還記得那天在村子,你和林夫人說什麼嗎?」
「當然記得。」莫新柳點點頭,事情發生也不是很久,她怎麼會不記得呢。
「我記得你那時說,你給你丈夫留了一封休書,還說什麼『男人可以為莫須有的理由休女人,女人為什麼不可以因為男人不好而休了男人』。」
當初她說這些話時著實嚇了他一跳,不僅為這話中的內容,也為一向溫柔保守的她竟會說出這樣驚世之語。但真正今他心湖起了波瀾的是她那時的笑,和那個夜晚的她一樣,散發著一種奪目的神采,顯得自信無比,美麗無匹。
沒想到他的答案並沒有令莫新柳滿意,反而使得她苦笑起來。
「你喜歡的根本不是我,是梓顏。」她覺得心中好苦,一直從心底苦到舌尖。
「梓顏,梓顏又是誰?」這次端木凌真的糊塗了,怎麼突然就冒出個他聽也沒聽過的名字來。
「梓顏,她是——哎,我跟你解釋這個幹嘛?」莫新柳跺跺足,覺得她快瘋了。
「反正,我說的那些話根本不是我想出來,是梓顏告訴我的,你那天看的根本不是我,是梓顏,是我在學柞顏而已。」
端木凌深深地看著她,彷彿想看穿什麼,又彷彿在透過她看些什麼,卻一直沒有說話。一時間兩人之間靜得可怕,一種緊繃的張力以迫人之勢形成,壓得莫新柳喘下過氣來。
「呵呵呵——」端木凌微揚下巴輕笑起來,不知為何,她覺得他正處於盛怒中……好想逃!
笑聲止,端木凌又看向她,聲音更冷。「喜歡上一個從未見過的人,你這個觀點真是聞所未聞,了下起,了下起。」他拍掌,臉上儘是薄怒。「這麼說這些年你都不是你,而是另一個人羅。」
「當然不是,梓顏跟我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她喃喃地反覆念著「不一樣的」,突然靈光一閃,有了感悟。
她在這點上執拗,實在是太傻了,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人,怎麼能用來比較,而且端木剛才說的話也是……她真的是……有些受不了地捶了一下自己的頭,整個人一下子豁然開朗。
她也輕笑起來,不過和端木凌不同,她的笑容很是輕鬆,很是燦爛。
突然她上前兩手開工,捏住他薄怒的臉頰。
被她突如其來的笑懾住,端木凌一時沒有提防,竟然被她得逞。
沒有移開她的手,他只是奇怪地看著她的眼,怎麼回事?
看著他的臉在她指下變形,她笑得更開懷,道:「現在我相信你了,梓顏說過,如果一個男人肯為你做出他平日裡絕對不會做的事,那麼你可以相信他喜歡你。」
從來面無表情沒有情緒的人,因為她,又是笑,又是生氣,令她好滿足。
相對於她的開懷,端木凌的臉上卻掛滿黑線,又是梓顏,這個梓顏是什麼人物,如此左右她的思想?
哎,不過,她願意相信,他就算成功了,不是嗎?
「那我是不是該謝謝你相信我?」他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