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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陳毓華

  至於「那東西」是怎麼到了他養父手上的,這對以前以「神偷」出名的老男人來說,順手牽羊是他唯一的壞習慣,不過,真要對他說教,則是一點用也沒有,他只會用一雙迷人的眼睛睨著你說:不值錢的東西要他偷,他還看不上眼。

  在坎城的每一天,傑若琳總是帶著白雪白喝下午茶、種花、串門子,教她烤餅乾、蛋糕,尤其最愛拿著關飛天兩兄弟的居家生活照炫耀,那眉飛色舞的神情裡,有著母親對兒子的疼愛和憐惜。

  白雪白在那裡看見了少年的關飛天,那個她本來無從認識、過去少年時期的關飛天。

  她對傑若琳感激萬分。

  至於男人們根本是玩瘋了,每天一條泳褲,帶著墨鏡、滑板、烤肉架就能在海上玩上一整天不喊累。

  也許是過得太快樂了,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快,半個月過去,她心滿意足,和關飛天家人的感情與日俱增,但是她想家了,想念那個只有她跟關飛天兩個人的家。

  依依不捨的傑若琳差點在機場紅了眼眶,白雪白也承諾會再回來看她。

  再度啟程,幾天後,一行四人終於回到了沿海的小城。

  三個男人回到家哪還有半點英姿煥發的模樣,一個一頭鑽進計算機室看他的愛妃去,一個吹著口哨扒光身上的衣服,上樓去曬日光浴,最後剩下她跟關飛天。

  「呵,剩下我們兩個人呢。」

  「真好。」由衷的。

  這一陣子身邊的蒼蠅實在太多,他好久沒辦法跟她細細溫存,現在他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他要對她做這個,做那個……回到家的感覺真爽!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鏘。

  有什麼東西被打破了。

  不是被以往熟悉的汽笛還有海鷗聲叫起床,還在調時差的人們半夜被某種詭異的聲響驚醒,僅有的瞌睡蟲被拋過牆了。

  「不是叫你小聲一點,要是讓那個人知道我們躲在這裡,看他怎麼對付你!」威嚇的聲音低低的,卻有股掩不住的顫抖。

  「我……手滑,不是……故意的……嗚……」看了眼摔在地上的玻璃杯,被凶了的小傢伙想忍住哭,眼淚卻不肯配合,和鼻涕混在一起,再用手一抹,變成一隻大花貓了。

  「好了,不要哭,哥哥會保護你的,你看我有麵包喔,趕快吃一吃,好睡覺了。」

  黑暗裡,一塊已經縮水乾癟的麵包遞到小男孩手裡,他肚子餓得咕咕叫沒錯,可是,現在就把麵包吃掉了,那明天呢?

  忽然,燈光大亮——

  「啊……」

  兩個骯髒的孩子往角落一縮,突如其來的燈光刺得兩人的眼睛睜不開,大的警覺性高,霍地站了起來,把弟弟護在後面。

  關飛天、白雪白並肩站在樓梯口。

  「小純,阿宇?」她很錯愕,這兩個孩子不只瘦了一大圈,衣服褲子也髒得不像樣,最可怕的是臉上、胳膊上到處是瘀傷。

  阿宇看了他們兩人一眼,臉上並沒有什麼喜悅的神情,拉起了還坐在地上的小純道:「我們走!」

  「不要走,阿宇,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心疼極了,怎麼才多久沒看見,這兩個孩子又變回最原先的樣子,甚至更糟了。

  回應她的是無聲的冷漠抗拒。

  「我來跟他談吧,你去廚房找看看有什麼吃的,我看他們兩個都餓壞了。」關飛天摟摟她的肩。

  她不放心的往廚房走去,臨走前看見小純不安的抱著哥哥的腿,心裡一片惻然,這兩個孩子在他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離家那麼久,老實說家裡也沒什麼存糧,最後,白雪白還是從櫃子裡找出沒有開封的麵條,搜刮了後面菜園子的青菜,總算煮出兩碗湯麵來。

  她很快把煮好的湯麵端出去。

  第9章(2)

  兩個孩子靜靜的坐在椅子上,客廳一片寂然。

  「來吃麵吧,趁熱。」她招呼。

  只見關飛天點了頭,阿宇才帶著弟弟上餐桌。

  關飛天去巴西之前,沒來得及整理房子,先是傢俱都被壞光了,又是火燒,跟人去樓空的鬼屋沒兩樣,今天白天他們返抵家門,也沒急著去收拾整理,難怪這兩個孩子不知道他們已經回家了。

  吃過麵,白雪白替小純洗澡,為他脫衣服的時候看見他小小的身體上有著大大小小的傷,她繃著臉強忍著淚。

  盡量避開傷口幫他抹肥皂,她的手抖了抖。「小純,對不起!」

  「……」

  「是我不好,要出門沒跟小純說,我以後不會了,你原諒姐姐好嗎?」

  小男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她也淚如泉湧。

  把兩個孩子安置妥當,哄到他們睡著,天色已明。

  白雪白泡了兩杯茶,兩人在院子外的階梯上坐下。

  「孩子們身上那些傷痕是被打出來的吧?」當警察看最多的就是家暴案件,金字塔頂端的人有他的難處,生活在下面的人也不容易,拿孩子出氣變成了理直氣壯的發洩口,大人可恨,小孩無辜。

  「我和阿宇談過,他爸爸自從出獄後因為到處碰壁找不到工作,又回到以前借酒裝瘋的生活,這些日子不只有他跟弟弟遭殃,就連年老的阿公阿嬤也曾被他爸爸趕出門,阿公瘸了腿,阿嬤每天哭,家裡一團亂,兩個孩子想逃到我們這裡來,沒想到我們一出去就去了那麼久。」

  「我想……」白雪白放下茶杯,手絞了絞,欲言又止。

  「想收養那兩個孩子嗎?」

  「你知道?」她驚訝。

  「不過,還是要問問那兩個孩子的意願。」

  「我去問。」

  「那改天我得去找他爸爸好好聊一聊了。」看著東方亮起的晨光,關飛天微笑。

  他知道雪白會這麼說,他真的不反對。

  「真的?」她喜出望外。

  「你等著看吧!」

  「我把全部情況都分析給周先生你聽過了,剩下就是你的決定。」咖啡廳中,面對面坐著關飛天和阿宇的父親。

  中等身材的男人對於他這陌生人的約談是帶著警戒的,直到關飛天請他抽了煙,態度才有點軟化。

  典型的中年男人,邋遢的外表,一雙夾腳拖鞋,坐沒坐相,即便是大中午的現在,渾身還是帶著濃濃的酒氣。

  「你是說……要收養我那兩個孩子?」不確定的口氣。天下有這麼便宜的事?

  「是。」

  「先說說我有什麼好處?」食指和大拇指相互搓動,要的是什麼,只要是明眼人都很清楚明白。

  「條件你開。」關飛天好商量極了,像頭肥羊。

  「你要知道,我養那兩個小鬼有多不容易……」中年男子叨叨絮絮。

  關飛天一掌阻止他。「長話短說,多少錢你開出來就是了。」

  男人的眼珠轉了轉,沉吟了下,伸出五根手指。「你果然是爽快人,就五百萬!夠便宜了吧?」

  「這是一千萬的支票。」關飛天掏出一張即期支票放在桌上。

  一千萬!男人大喜過望,想不到這麼好撈,伸手就想去拿。

  關飛天手不動,「我還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我還不知道你這支票是不是偽造的,你還要談條件?」眼看就要到嘴的鴨子還在別人手裡,他簡直快要氣壞了。

  「我要知道那兩個孩子對你來說有什麼意義?」這是雪白交代他一定要問的,如果是他,銀貨兩訖,有什麼好問的。可是既然家中掌權的說要問,他只好多此一舉了。

  真正愛惜自己孩子的父親,就算把自己賣了也不可能賣小孩,這男人一點當人家爸爸的資格都沒有。

  「呿,就兩個哭夭的討債鬼,那兩個要是有你這樣的善心人士收養,總比跟著我這落魄的爸要好命,對不對?」

  事情很清楚明白了。

  這答案他家那個義感滿分的小女警要是知道肯定會氣昏頭,但是人生不就是這樣,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想怎樣就能怎樣的。

  「我的條件是,這一式兩份的契約,你得在上面簽名蓋手印,拿了這一千萬,從今以後跟那兩個孩子再也沒有關係,也不許假借任何借口再來打擾,要是不遵守約定……」只聽見崩的一聲,餐桌的桌角硬生生斷了一截。

  阿宇的父親看著那截斷角,嘴巴差點闔不攏,貪得無厭的心態收得乾乾淨淨,臉上終於出現了懼色。

  「我知道了。」跟咖啡廳的侍者要了印泥,阿宇的爸爸蓋了手印,寫上醜醜的名字,揣著那張即將讓他有好日子過的支票離開了咖啡廳。

  喜不自勝的他完全沒注意到咖啡廳的另外一個角落出現了三個人頭,兩個小的低低的垂著臉,倔強著,一語不發。

  讓他們面對自己親生父親那副絕情的樣子的確殘忍了些,但是關飛天以為,這樣他們才能真正的看清楚事情。

  至於他們心裡的傷,別看小孩子柔弱,日子久了,一定能找到撫平的方法。

  他離開座位,走了過來。

  「回家了。」

  兩個大人手裡各牽著一個孩子,結了帳,自然也賠償了人家無辜損毀的桌子費用,離開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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