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瑞泰,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耿父越想越覺得不堪,全身因為悲憤而劇烈顫抖著。
耿柏恩呆愣的聽著父親對孟家的指控,腦中閃過孟佳梨那張倔強卻坦率的麗顏以及孟伯伯和藹的笑容,怎麼都不願意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佳梨,孟佳梨,開門,快點開門!我是耿柏恩,我有話要問你,你快點開門啊!」不等父親再動作,換耿柏恩激動的上前敲打著門扉大吼。
他不願意相信孟家人會是這樣忘恩負義的小人。
可門內依然一片寂靜,沒有任何應門的跡象。
不知道喊了多久,耿柏恩的聲音逐漸沙啞微弱,消失在雨聲之中。
「孩子,別喊了,你都淋濕了,爸對不起你,我們回家吧。」耿父見耿柏恩發紅的眼角,心中隱隱抽痛,終於恢復了理性,趕緊脫下自己的衣衫擋在兒子上方——即便早已濕透的衣衫根本無法遮擋太多雨水。
「爸,佳梨不會騙我,她若在家一定會開門,所以他們一定不在家。」耿柏恩仍不願意接受父親所說的。
看兒子圓胖的臉上還帶著希冀,耿父不忍的附和道:「應該是這樣的,爸先帶你回家換衣服,晚點我們再來吧。」
耿柏恩點點頭,緊繃的情緒因為父親的附和而為之一鬆,由著父親攬住肩頭轉身時,眼角卻瞥見了孟家透天厝的二樓窗內,微微掀開一角又迅速落下的米白色窗簾,諷刺的微微飄動著。
孟家有人,而且那位置還是孟佳梨的房間!耿柏恩的身子僵了僵,瞬間明白自己懷抱的那一絲希望有多可笑。
「柏恩?」耿父察覺到兒子的異狀,困惑的問了聲,擔心是不是他淋太久的雨所以身體不適。
耿柏恩卻抿緊了唇,一聲不吭的跨出了步伐,甚至急切的小跑了起來,彷彿這樣就可以讓自己不用面對被孟佳梨背叛的殘酷事實。
回家後,他跟父親都大病了一場,他還好,被父親勒令臥床休息,可父親卻得拖著病體處理被孟家背叛、侵佔家產的善後工作。
沒多久,他就跟著父親狼狽的離開了家鄉,當時連旅費都是跟外婆借的,兩手空空的遠離了傷心地。
也好險還有外婆在,即便母親娘家本身狀況也不是很好,但多兩雙筷子也不是大問題,只是父親畢竟是個大男人,當初迫不得已把女兒托付給岳母已經讓他萬分過意不去,現在連自己都得這樣靠已逝妻子的娘家援助,更是大大刺傷了他的自尊心。
為了早日讓他們父子三人自立門戶,也為了彌補因為自己識人不明而害兒子女兒跟著受苦的過失,耿父不辭辛勞,除了正職之外,早晚都找了兼差的工作增加收入,每天睡眠時間幾乎只有短短的三、四個小時,眼睛一睜開就沒休息過。
耿柏恩也曾經嘗試在課暇之餘偷偷打工,試圖減輕父親的負擔,可耿父發現之後卻狠狠的教訓了他一頓,要他好好唸書,以後有好的發展,就是對他最好的回饋,所以也只能眼巴巴的看著父親一個人扛起這沉重的負擔而束手無策。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年,即便是鐵打的身子也難以負荷,更別說歷經朋友背叛,失去一切,備受打擊的耿父了。
在耿柏恩高二那年,耿父的體重突然掉了十幾公斤,腹痛難忍,緊急送醫才發現已是腸癌末期,病勢兇猛,雖然化療了幾個月,依然難敵病魔,溘然長逝。
父親在失意與不甘心的情況下去世,是耿柏恩心中難以抹滅的痛楚,尤其當父親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卻因為必須負擔龐大的藥物費用而不得不瞞著父親到工地打工,以至於無法陪伴在父親身側,送他最後一程,更是他這輩子永遠難以彌補的遺憾。
直到現在他事業有成,那些讓他椎心蝕骨的過往,依舊深深的烙印在每一個細胞中,催促著他為父報仇,向孟家討回公道。
耿柏恩英悛的瞳眸如墨般濃黑,目光落在不遠處正在跟狗兒嬉戲而發出輕快笑聲的身影上,臉上的神情被斑駁的枝葉光影遮去,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即便這麼多年未曾見過她,但他還是第一眼就認出她來,那張始終烙印在腦海中的容顏,不費吹灰之力就跟現在的她交迭在一起。
如今的孟佳梨已經褪去了當年那身剛硬的頑強,成了一個溫雅秀麗的女人,原本總是像個野丫頭一樣亂翹的短髮,現在如長瀑般柔順,被一條淡粉色的髮帶輕繫在腦後,隨著身體的動作在空中飄揚著美麗的弧度,更別提小時候那一身偏蜜糖色的肌膚,現在即便在陽光底下依然白皙,如瓷器般無暇,哪有半點當初的影子?
唯一不變的,是那雙晶亮美眸中的聰慧靈巧。
他並沒預料到會在那種狼狽的狀況下先跟孟佳梨碰面,不過也無妨,那只是讓他更篤定要將她臉上的歡愉連根拔起,換上跟父親一樣的絕望痛苦。
畢竟,她竟然敢在孟家對耿家做了那些人神共憤、天理難容的事情之後,毫不在意的將他自記憶中抹去,徹底忘記了他這個人。
耿柏恩的下顎微微繃緊,深邃黝黑的瞳眸緩緩燃燒起一簇冰焰,緊緊凝視著那道身影。
「汪汪、汪汪——」
原本正開心咬著孟佳梨扔出的橡皮球的狗兒突然靜止了動作,微微揚起鼻尖在空中嗅了嗅,隨即發出愉悅的叫聲,朝著隱身在不遠處樹後的耿柏恩狂奔而來。
「欸,寶寶,你要去哪?把球給我啊。」孟佳梨原本要接過球的手落了個空,旋即無奈的站起身朝著歡快奔跑的愛犬喊著。
「汪汪!」金黃色的身影衝向了耿柏恩,鬆開嘴上的球,好似發現寶藏般咬住了他的褲腳,肥臀猛搖,尾巴甩得宛如螺旋槳一般。
「鬆口。」耿柏恩的聲音淡淡的,卻讓狗兒感受到自他身上傳來的威嚇,乖乖鬆開了口,委屈的嗚咽了聲——它只是想找他玩嘛。
早在目光尾隨著狗兒的方向望過來時,孟佳梨就發現了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心頭莫名的跳了跳,稍稍遲疑了幾秒,仍舉步朝他走近。
見孟佳梨走向自己,耿柏恩閒適的斜倚在樹幹上,神色自然,一點都沒有躲在這裡偷窺被抓到的困窘或心虛。
「寶寶過來。」孟佳梨朝匍匍在耿柏恩腳邊的狗兒招招手,刻意閃避他的視線,不跟他正眼對上。
「汪!」孟寶寶朝孟佳梨回應似的汪了聲,卻沒有照她的命令行事,反而仰起臉,用晶亮的圓圓眼討好的看著耿柏恩直喘氣,尾巴依然愉悅的搖晃著。
「叛徒……」孟佳梨咕噥了聲,沒好氣的白了那只沒出息的狗一眼,那男人可是想要掐死你媽耶。
她深呼吸了一下,才揚起眼睫,對上那雙深邃漆黑的瞳眸。
「你有乖乖吃藥吧?」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輕鬆平常,卻無法控制自己胸腔下失速的心跳。
沒料到她開口會是這句帶著關心的問候,耿柏恩的眉梢不易察覺的微微挑了挑,目光更加深沉了。
「呃……傷口好的話,記得拆線。」見他沒響應自己的打算,孟佳梨有些尷尬的扯扯唇,沉默了半晌,又開口道:「柏恩,我們談一談?」
好久沒有聽到她開口喊他的名字,耿柏恩有一剎那的恍惚,彷彿又回到童年時光,站在他面前的依然是那個留著利落短髮,自己發誓要守護的女孩。
「可以嗎?」她有點遲疑的又問了聲。
「你想談什麼?」他收起雜沓的思緒,目光在掃過她頸間已褪為粉色的指痕時閃了閃,淡淡的問。
即便他的態度冷淡,但只要願意談就是個好的開始,孟佳梨稍微鬆了口氣,輕聲道:「我——我知道你恨我們,所以那天才會那樣對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不怪你……我在這裡替孟家向你們道歉。」她咬咬下唇,語氣帶著愧疚,誠懇萬分。
「閉嘴!」耿柏恩突然低吼,俊美的輪廓變得陰沉猙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向了自己。
「啊!」一陣鑽心的疼自手腕傳來,這次他的力道可一點都沒有亞於上回,甚至還更重,痛得孟佳梨的眼淚差點都要掉下來了。
「痛嗎?我向你道歉。」耿柏恩微微翹起唇畔,又收緊了攫著她的手。
她現在的痛,遠不及孟家加諸在他父親心中的痛。道歉?一句道歉就想要他忘記所有的深仇大恨,這如意算盤也未免打得太響!
啪——孟佳梨彷彿可以聽到骨頭被強力擠壓所發出的聲響。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咬緊下唇,努力讓自己迎向他冰冷的視線。
「汪汪!」原本一直趴在耿柏恩腳邊的狗兒沒有發現不對勁,還以為有什麼好玩的,一躍起身,繞著他們轉圈圈。
要不是自己的手真的痛到不行,孟佳梨看著狗兒子討玩的傻樣,還真會忍不住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