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前,人人平等,還請兩位先至外面等候。」孟佳梨語氣輕柔,卻沒有妥協的意味,不等他們回應,她逕自轉向老人說道:「趙伯伯,我讓文芳帶你去照X光。」
趙伯伯本想拒絕,想想又不願讓孟佳梨為難,還是點點頭站起身,「聽你的就是了,咳咳咳—」
「這才乖。」孟佳梨彎眼粲笑,讓一直盯著她的男人目光閃了閃,眼神諱莫如深。
「趙伯伯,跟我來。」董文芳朝老人笑笑,又扭頭瞪了眼擋在門口的兩人,「你們也跟我出去,別妨礙醫生看病。」
女人雙手叉腰,盛氣凌人,完全沒把小護士放在眼裡。
「走吧。」倒是男人緩緩開口了,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如深夜輕彈的琴弦,雖然依然沒有溫度,卻很動聽。
「可是你的傷口—」女人擔憂的望向他額上簡單包裹的紗布,此刻正微微滲出血來。
「我本來就沒打算過來。」他淡淡道,若不是她硬把他載到這裡,他並不打算這麼快再見到她。
孟佳梨的眉毛微微抬了抬。他到底為什麼這麼排斥她?從頭到尾,這男人都沒給她好臉色看,自己好似被這個陌生人給恨上了,偏偏她卻不知道為什麼。
「欸,我知道這邊醫生的醫術不怎麼樣,不過好歹先做初步處理,我們再回台北去詳細檢查。」女人關心的勸著。
「哼,我們醫生可是不屑待在T大醫院才辭職返鄉行醫的,醫術好得很。」董文芳忍不住嘲諷。
「文芳。」孟佳梨無奈的扯扯唇,提醒她道:「趙伯伯在等呢,你先帶他去吧。」
董文芳這才不甘願的點點頭,領著老人走了出去。
「哼,什麼辭職,有人會這麼笨,T大不待,跑到這種小診所低就?分明是被Fire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醫療糾紛?」女人嗤笑的聲音自齒縫飄出。
男人瞥了孟佳梨一眼,不發一語的轉過身,邁步離開。
「等等。」孟佳梨喊住了他,同時站起身。
男人的身形頓了頓,緩緩回過頭,俊美的臉上沒太多表情。
孟佳梨也不囉唆,走上前,踮起腳,將手往他額上伸去。
「你想幹麼?」女人斥喝。
「你講了這麼多,不就是想要我替他診療嗎?」孟佳梨微微一笑,絲毫不見任何惱怒。
「哼,算你識相!」女人訕訕的道,一雙細長的眼睛緊盯著她的動作。
孟佳梨繼續將紗布揭開,露出微微紅腫的傷口。「有點發炎了。」她微微蹙眉,「早跟你說要縫的。」
女人的目光閃爍了下,神色有點不自然的看看男人,又看看孟佳梨,似乎沒預料到他們曾見過面。
「那還不快點縫?」她聲音有點尖銳。
「請你先出去,免得影響我看診。」孟佳梨輕柔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女人皺皺眉,正要開口說話,卻在接收到男人的視線之後,咬咬下唇,「你最好不要搞鬼!」撂下警告之後,她遲疑了幾秒,才開門離開。
診間瞬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那股讓人窒息的壓迫感更加沉重了。
孟佳梨走到一旁放置治療器材的櫃子旁,「過來。」
男人沉著神色,遲遲沒有動作,濃長的睫毛微微垂下,遮去了那雙鋒利如芒的黑眸。
就在她以為他不會聽話過來時,男人卻邁開了修長的雙腿,步履優雅的走向她。
「坐下吧。」她滿意的微微一笑,繼續命令。
男人看了她一眼,沒有異議,端坐在椅子上。
「等等可能會有點痛,忍不住就告訴我,我會盡量放輕動作。」孟佳梨先潔淨雙手,戴上醫療用手套,開始清理他的傷口。
他可以感覺到她手指撫過的地方傳來一陣輕涼與刺痛,然後又轉為麻痺,只有些許的拉扯感,在他還來不及感受更多疼痛之前,她已經快速的縫合傷口,並將傷口妥善包紮。
「好了,記得不要碰到水,護士會交代你怎麼照顧傷口,你可以叫你女朋友放心,我沒有搞鬼。」孟佳梨將手套脫下,扔向收集醫療廢棄物的垃圾桶,邊吩咐邊走回診療桌後坐下。
男人原本就陰沉的表情瞬間又黑了幾分,「她不是我女朋友。」
孟佳梨愣了愣,「喔。」是說她也沒必要知道,「我要請下一位病人進來了,麻煩你到外面等護士通知。」她頭也沒抬的道。
見她若無其事的神態,男人眸底隱隱燃燒起簇簇冰焰,低沉的聲音自齒縫中迸出,「你還沒記起來?」
孟佳梨頓了頓正在記錄病例的手,抬起臉望向他,清麗的臉龐佈滿了困惑,「我一直覺得你對我有很強的敵意,若是你不介意的話,可以直接告訴我嗎?在我記憶中,我似乎並沒有得罪過你,不對,我應該跟你沒有任何交集。」所以,他到底為何這麼討厭她呢?
「沒有交集?」一抹嘲諷的笑容飄上了男人薄薄的唇角,下一瞬間,他身形一閃,狠狠扣住了孟佳梨的手腕,將她自椅子上扯了起來。
「好痛!」孟佳梨感到手腕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彷彿可以聽到自己骨骼被擠壓的聲響,讓她痛呼出聲。
「你也知道什麼叫做痛嗎?」男人笑著,眸底卻是一片冰涼。
「你、你幹麼?快放開我!」她緊擰著眉頭,汗水自額邊沁出。
「你的手真是細啊,不知道我再用力些,可不可以就這樣扭斷它?」他將唇瓣移至她的耳畔,灼熱的氣息撫過她敏感的耳廓,在她細緻的肌膚上激起一陣雞皮疙瘩,讓她心慌。
「你別忘了我剛剛才醫治過你,難道堂堂總裁想恩將仇報,當個忘恩負義之徒?」她的聲音微微輕顫,血色自唇瓣褪去。
「恩將仇報?忘恩負義?」男人的手驟地用力收緊,聲音有如自地獄傳來般陰冷。
「難道不是?」劇烈的痛楚自手腕傳入腦門,讓她冷汗直冒,但仍然強自鎮定的回答。
「閉嘴!誰都有資格說這種話,就你沒資格。」男人鬆開她的手腕低吼。
孟佳梨才感覺手腕的壓力移開,下一瞬間那股巨大的力量卻又爬上了她纖細的頸項,緊緊箍住,讓她的呼吸一滯,幾乎無法喘息。
他想殺了她。只見那雙始終冰冷的瞳眸此刻微微瞇著,眸底翻滾的是強烈的恨意,如刀刃般咻咻咻的刺向她,鉗制在她脖子的大掌如鋼鐵般牢牢的扣住,原本尚存在胸腔的空氣逐漸稀薄,讓她整個呼吸道都像火燒似的灼痛著。
「放、放開……」她舉起手,掙扎著想要扳開他的手,卻根本如蚍蜉撼樹,絲毫無法讓那雙粗厚的手掌移動分毫。
「怕了嗎?你現在知道什麼是絕望的滋味了?」他收起了聲音中的冰寒,俯下頭,唇瓣掃過了她的唇片,彷彿說著情話似的輕喃著,異常溫柔。
孟佳梨睜大了眼瞪視著他,恐慌在心中蔓延開來。她可以感覺到體溫逐漸自身體流失,腦袋因為缺氧而混沌,胸腔卻灼燙不已,宛若炸開似的。
該死,被掐死的模樣一點都不好看,難道自己今天真的遇到了劫數?
就在她體內最後一絲氧氣消耗殆盡,整個人難得繃緊僵直之際,脖子上的鉗制突然鬆開,她急急深吸口氣,大量的空氣瞬間湧入胸腔,讓她無法自制的彎腰咳嗽著。
男人站直身子,冷眼看著她的狼狽,就像在欣賞自己的獵物做著垂死掙扎,眸底閃過異樣的光芒,隨即又隱沒在淡漠之後。
「這只是開始。」他淡淡的開口。
「什、你……咳咳咳——」孟佳梨錯愕的抬起臉,淚水因為劇烈的咳嗽而溢出眼角,「瘋子,你瘋了!」
「沒錯,早在當年耿家被孟家背叛,我父親抑鬱淒苦的病逝在醫院時,我就瘋了。」男人的怒火衝破了冷酷的面具,神情猙獰扭曲。
「耿、耿家?!」熟悉的容貌閃入腦海,那張始終掛著笑容的圓胖臉蛋,突然跟眼前這張俊美的臉龐交迭在一起。
男人看著她恍然大悟的神情,唇角嘲諷的揚起,十分滿意她的驚愕,一字一字清楚的咬牙道:「我是耿、柏、恩。」
第2章(1)
孟佳梨最喜歡秋天,尤其最喜歡在秋天時分握著母親的手漫步在山林間,母親會溫柔的拂去落在她發間的枯葉,疼惜的將薄外套披上她小小的身子,慈愛的望著她微笑,踏著夕陽餘暉,好像她們可以這樣永遠走下去一般。
孟佳梨也最討厭秋天,因為在這個季節,她被迫面對失去母親的悲慟,在那冰冷的醫院中,秋天不再是屬於她跟母親兩人溫馨漫步的回憶,而是比冬天更冷的陰冷。
她的世界,在八歲母親病逝的同時,徹底崩壞。
看著父親抱著母親的遺體悲鳴,親朋好友同情憐憫的目光,她堅強的沒有掉出一滴淚水,只因為母親去世前曾將父親托付給她,要她代替自己好好照顧父親,不要哭,只要記得她們曾在一起開心的時光,笑著迎接未來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