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柏恩愣了愣,不願意去深思這個問題,但嘴上卻斬釘截鐵的道:「當然沒有!」
「那不就得了,我說過,只要你願意消氣,不管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所以我也不會覺得自己可憐或可悲。」
她說的輕鬆,但背後必須擁有怎樣強韌的精神力,才能做到這點,讓耿柏恩打從心底震撼。
此刻她臉上的堅毅神情,像極了小時候那個總是護在自己身前的女孩,不管面對什麼,總是勇敢直前,從不畏縮,彷彿她從未改變。
變的,只有違反兒時誓言,充滿報仇意念的他。
「對了,你回來得正好,等我一下。」不等耿柏恩開口,她已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快步往廚房走去。
看著她纖細的背影,耿柏恩的眼神不自覺充滿了連他自己都沒留意到的情感。
只有當她背對他的時候,他才允許自己放任情緒,不再時刻提醒自己對孟家的仇恨,也只有這種時候,他才允許自己,偷偷沉浸在回憶之中……
彷彿感受到他的悲傷,一直在旁邊等待的狗兒緩緩走了過來,用鼻子在他身上頂了頂,好像在安慰他似的。
耿柏恩望進那雙純真無邪的黑眼珠,忍不住伸手摸摸它的頭,苦笑道:「我還真希望自己是你。」可以不用面對那些沉重的壓力,快樂的陪伴在她身邊。
「汪!」狗兒好像也贊同似的附和了聲。
耿柏恩摸著狗兒的手卻驀地僵了僵,對自己越來越不受控制的渴求感到驚懼。
「寶寶在吵嗎?對不起,我馬上叫它回它的窩去。」孟佳梨在廚房聽到狗叫,端著托盤快步走了出來,朝狗兒道:「寶寶,回窩窩,乖。」
狗兒委屈的瞅著孟佳梨,人家主人——它已經自動把這個男人的地位歸到僅次於孟佳梨之後——明明跟它正親密的在「Men'stalk」啊……可還是乖乖聽話的踱回了孟佳梨替它準備的睡墊上。
耿柏恩無視狗兒被冤枉的沮喪背影,將手負在身後,用淡漠掩飾心虛,視線落在她捧在手上的托盤。
感受到他的目光所向,盂佳梨配合的抬了抬托盤送到他面前,愉悅的道:「你看看我做了什麼?」
一陣香氣飄散在他的鼻息之間,勾起記憶中的味道,「蘋果派?」
「嗯。」孟佳梨笑得越發燦爛,一時忘形的道:「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最想再嘗一次媽媽做的蘋果派,所以我那時曾經偷偷要趙媽媽教我怎麼做,一試再試,再請耿伯父選出味道最相似的一次,只是後來來不及做給你吃就……你快點吃吃看,跟你媽媽做的蘋果派像不像?」
耿柏恩說不清自己那突然盈滿胸腔的複雜感覺,驚喜、感動中混雜著恚恨、憤怒,就像打翻了調味罐,五味雜陳。
「不像嗎?」見他遲遲沒動作,孟佳梨臉上的光彩逐漸消失,「可能我記錯了,伯父那時覺得像的不是這次的方式。」
「夠了!」耿柏恩突然低吼了聲,激動憤怒的道:「不許你再自作聰明,你不配提到我爸媽!」他害怕自己心中的軟弱總有一天會支配他,他不能跟著背叛父親!
孟佳梨面對他突如其來的狂怒,錯愕的怔愣住,這才意識到自己方纔的那些話中,提到了多少禁忌。
「我……我不是……我只是想完成你的心願。」她只是單純想讓他開心,沒想到卻得意忘形,忘記這其中夾雜了多少愛恨情仇。
她試圖解釋的懊悔與慌亂模樣,讓耿柏恩的心狠狠縮起,但為了抗拒自己心中這股排山倒海而來的自責與憐惜,他只能強迫自己繼續維持冷硬,一把將托盤掀翻在地,冷冷道:「我的心願只有替父親報仇,奪回屬於耿家的一切。」
孟佳梨臉色倏地刷白,看著一地的狼藉,摔爛的蘋果派就像她破碎的心,讓她的眼眶瞬間紅了起來。
「我知道了。」她低垂下眼睫掩飾眸底快速蓄積的淚水,不讓他看到自己的心傷,蹲下身收拾著地上的混亂,直到耳邊傳來他離開的腳步聲與大門關闥聲,她才放任淚水滾落臉頰,一顆顆滴落在蘋果派的碎片中。
當耿柏恩再度回到家中時,全身散發著酒氣,搖晃著身子,連一步都走不好。
「怎麼喝得這麼醉?」孟佳梨攙扶著他往房間走去,好幾次差點被絆倒,好不容易才將他順利安置在床上。
「我沒喝醉,誰說我喝醉了?我酒量好得很。」耿柏恩抗議的大喊。
「好好好,你沒喝醉,我去擰毛巾給你擦擦臉。」孟佳梨輕哄道,才轉過身,手腕卻被他扯住往後拉,瞬間跌入他懷中。
「不要哄我,我不是小孩子。」耿柏恩的臉龐被酒精染上薄薄的紅暈,一雙眼卻異常的明亮灼熱。
「我沒哄你,你乖乖的。」明明就像個小孩子。孟佳梨好笑的看著他耍賴的模樣,耐著性子道。
「我不要,我要你陪我。」他忽地擁緊了她,好像怕她消失了似的。
孟佳梨的心一陣觸動,瞬間柔軟成一攤水般,安靜的依偎在他懷裡,低聲道:「好,我陪你。」
一種奇異的沉默瀰漫在他們之間,他就這樣緊緊抱著她不鬆手。
「佳梨,其實我不想恨你。」就在孟佳梨以為他睡著之時,他突然開口。
孟佳梨渾身一震,沉默的等待他的下文,連呼吸都小心翼翼,不敢喘太大力,就怕驚擾到他的思緒,讓他回到那個恨她的耿柏恩。
耿柏恩停頓了好幾分鐘,才又緩緩開口,「那天雨好大好大,我看到你站在窗簾後卻對我的叫喚無動於衷,我失望了,我以為你不是那種人……」
孟佳梨猛的抬頭,訝異的看著他,「哪天?你說哪天?」她印象中並沒有這一天啊!
耿柏恩卻像沒聽到她的質疑,繼續道:「後來,爸跟我去投靠外婆,我知道爸很苦很苦,他為了還債,日夜不停的辛勞工作,直到吐血還不願意休息,醫生說,他的肝臟佈滿了大大小小的腫瘤,無藥可醫,只能減少他的疼痛。可那疼痛卻像條惡毒的蠍子,鎮日在他身體骨骼中四處螫咬,讓他每分每秒都處在痛苦中,他的肚子因為腹水越來越腫大,臉頰四肢卻逐漸消瘦,只剩骨頭,可恨的是,我卻無法代替他受苦。」
「別說了,柏恩,都過去了。」她看過癌末病患,知道那種痛苦,對耿柏恩必須面對父親死亡的過程只有心疼。
「可你知道嗎?我知道他最痛的不是身體,是心。」耿柏恩失焦的目光突然鎖住了孟佳梨的臉龐,「是被好友背叛,連累孩子不得溫飽的痛心。」
他臉上深刻的痛楚讓孟佳梨的心狠狠抽痛,淚水不由自主的滑落臉頰。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恨你們?為什麼要讓我恨你?為什麼讓我這麼痛苦?」耿柏恩的質問一句句都像刀刺進她的心口,讓她快要窒息。
「不是這樣的,我爸並不想那樣做,他只是太愛我才會犯下讓他畢生後悔的罪過,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孟佳梨第一次在他面前泣不成聲,再也無法偽裝堅強。
「別哭,我會難受,不要哭。」他輕輕的捧起她的臉,重逢後第一次這麼溫柔的對待她,讓她的淚水更加無法遏止的落下。
「柏恩,我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撫平你的傷痛,但是相信我,只要我活著的一天,就絕對不會背棄你,我從沒有背叛過你!」孟佳梨哽咽的宣誓。
耿柏恩沒有響應,只是低頭深深吻住了她,好像要將自己所有的感情藉著這一次全數宣洩而出。
淚水鹹鹹的滋味與酒精的氣息混合成一種醉人的催情劑,空氣中瀰漫著旖旎的氛圍。
孟佳梨只覺得自己在他溫柔的碰觸下前所未有的悸動著,身體的每一寸肌膚都因他而躁熱發燙,期待更多更多。
「叫我。」他的聲音低沉性感,雙手探入了她的衣衫之中,熟稔的挑逗著渾/圓上的蓓蕾。
「柏恩……柏恩……」幾乎是立即響應,她可以感覺到自己聲音中帶著濃厚欲/望。
「寶貝,喔……我的寶貝。」他的吻溫柔卻急切,滑到她潔白的頸項吸吮著。
她情不自禁的仰起脖子迎向他,任由他在自己的肌膚上烙印下點點殷紅,好似一朵朵盛開的櫻花,燦爛炫目,一如她現在的嬌態,為他而美麗。
當他將自己深深埋入她之中時,一團強烈的情感在她心中爆發,只能哭泣著重複低語,「相信我,相信我……」好像想要將這句話刻在他心頭。
而他的響應只是更狂烈的佔有她,將禁錮在內心深處的渴望完全的解放,藉著酒精的掩護,放心的回到最原始的愛情面貌,用生命去愛著……
靜謐的午後,香濃的咖啡香氣在裝潢古典的咖啡店中飄散,孟佳梨拿著手上的咖啡攪拌棒,輕輕的在杯中攪動著,垂下的濃睫遮去了眸中的情緒,在眼睛下方投下一片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