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果然是健康、有自制力的醫生,跟我們這些頹廢的米蟲完全不同。」阿喬嘲諷地冷笑。
「是啊,上回和他吃飯,看他這不吃那不碰的,還勸我們別抽煙喝酒,簡直像個聖人。」
「就是說嘛,聖人不合我們的胃口啦!」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著姜慎友,冉綾不喜歡他們這樣批評他,可卻也沒有立場反駁朋友的論調,畢竟不久之前,她跟他們還是同一陣線的。
正鬱悶時,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輕快的鈴聲,一聽到鈴聲響起,剛才的幽怨全飛到九霄雲外,她忙不迭抓起手機,難掩臉上的欣喜羞怯,匆忙起身,躲到外頭講手機去了。
到了包廂外,冉綾不急著接電話,又等鈴聲響了兩聲,才故作忙碌地掀開手機蓋接聽。
「喂,哪位?」她微笑著,甜蜜地等待對方開口。
「冉小姐嗎?」
一聽到對方的聲音,冉綾俏臉上的微笑立即垮了下來,因為打電話來的是個女的。
「嗯,我是。」她懶洋洋地哼了聲。
「我們這裡是環球皮件精品店,最近我們從巴黎進了一批新皮件,都是限量的名牌包,想邀請您過來鑒賞。」
冉綾沒耐心聽她說完,隨口應了聲。「我知道了,我會抽空過去看看。」
隨即不耐地收線。
你好無情,姜慎友!她眼中浮現薄霧,心裡委屈萬分。難道我不去煩你,你就不來找我了嗎?是不是要當你的病人,才能見到你?
好!既然如此……冉綾咬著下唇,心中做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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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心醫院
看診時間,姜慎友坐在診間的桌前,望著面前這位病患,足足看了有一分鐘之久。
他由上到下,裡裡外外,仔細審視思量著,因為他實在看不出這個人「病」在哪裡。
並不是說每個到精神科來求診的人,都該是瘋瘋癲癲、神志不清的模樣,只是這個人的外表與神情,尤其是那雙隱藏著火焰的眼眸太過「清醒」,實在不像一般的求診病患。
他攤開嶄新的病例,看著上頭的名字。
果然沒錯,並不是另一個長相相似的人。
再度揚起視線看著他的新病患,客氣地問:「冉小姐……唉,你不介意我直接叫你冉綾吧?」
「無所謂。」冉綾懶洋洋地聳聳肩,身上依然是夜生活慣穿的絢爛服飾,還有她刻意加濃的彩妝。
她承認,自己是故意來氣他的。
「你來求診,是有什麼地方讓你感到不舒服嗎?」姜慎友以專業的口吻認真詢問,儼然眼前的嬌美女子真的是病患。
「醫生,我覺得我有問題。」她故意假裝自己不認識姜慎友,只冷漠地喊他醫生。
「喔,你覺得自己哪兒有問題呢?」罷了,就把她當病人吧!
肯說是最好的,姜慎友用溫和的眼神望著他,鼓勵她說出來。
那雙眼眸讓冉綾看了就覺得火大,他那眼神簡直就像——就像自己真的有病一樣!
哼,算了!反正她今天本來就是裝病來找碴的,他當她有病最好。
「我當然有問題。」冉綾不懷好意地笑著,還嬌聲嬌氣地抱怨。「我今年已經二十四歲,大學畢業都兩年了,可是我完全不想工作,也不覺得工作有什麼重要性耶!醫生,你說我有什麼問題?」
「唔……」姜慎友好像不知道她是故意來搗蛋一樣,依然認真思考她的問題。
沉思片刻,姜慎友反問她。「你覺得自己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我?」冉綾愣了愣,隨即有點生氣地回答。「沒有!如果真要說,那就是自己吧,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比自己更重要呢?」
「嗯。」姜慎友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些東西,然後繼續間:「所以生活中除了你自己,你不覺得還有什麼東西是重要的?」
當然有,還有我爸媽,還有你!但是,這些話冉綾只是在心裡吶喊,並沒有說出來。
「沒有。」她倔強地回答。
姜慎友繼續在紙上做記錄,又問:「所以說,因為你不覺得任何人事物對你的重要性,所以你也對工作沒有強烈的意願?」
「當然!我根本不懂,人為什麼一定要工作?每天逍遙度日,不是很好嗎?」她把自己形容得像米蟲。
「嗯,人的確不一定要工作。」姜慎友點點頭回答,反倒讓她愣住了。
他怎麼會認同她這種偏差的想法?
看出她的驚訝,他微笑地解釋:「人們努力工作,不就是為了填飽肚子,滿足自己的民生需求與物質慾望嗎?如果不必工作就能滿足這些需求,那又何必去工作呢?」
「是……是沒錯,但是……」她神情慌亂,不知道該怎麼說。
心裡這麼想是一回事,但是別人理所當然地告訴她,又是一回事。
畢竟從小到大,每位師尊長輩,總是殷殷地告誡她:人要努力工作,才會有光明的未來。
這真的是除了那票狐朋狗黨之外,她第一次聽到有人告訴她不必工作,而這個人還是個正經八百的精神科醫師。
「只要你覺得自己沒有工作意願,又不需要仰賴他人接濟,那麼就可以不必工作,律法並沒有強制規定每個人一定得工作。」
「真、真的嗎?」但她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這就好比以往她認定是黑色的東西,現在卻有人告訴她,那其實是白色。
「當然!不過,你想那些王姓、蔡姓、張姓的大富豪,他們已經擁有那麼多資產,為什麼還要不停地工作呢?」姜慎友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我不知道,是為了賺更多錢?」冉綾胡亂猜測。
「那或許是原因之一,但我想最大的理由,是因為工作能帶給人們成就感。」
「成就感?」冉綾眼神茫然,似乎對這個名詞感到很陌生。
「嗯。成就感不一定得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畫完一幅畫、完成一個作品、插好一盆花,或是唱完一首複雜的歌,都能帶給人們成就感。」
「是嗎?」
冉綾不禁回想起自己小時候,小學時她非常喜歡畫圖,常常在學校完成一張圖畫,就開心得不得了,喜孜孜地捧回家,想給爸媽看。可是,他們總是不在……
不久之後,她就不再那麼做,漸漸地,也就不再喜愛畫圖。
「人之所以有別於其它動物,就是因為我們有思想、有情感,我們追求更高層次的東西,不像其它動物僅僅是為了食物生存下去。
就理論上來說,馬斯洛提出的人類五大需求中,填飽肚皮的『生理需求』只是最低的層面,而最高的層次是『自我實現』。也就是說,我們都是為了實踐自己的理想,不停地努力。」
「理想?」冉綾更茫然了。她有什麼理想?
夢想?或許小時候曾經有過。但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她反而愈找不到人生的目標,醉生夢死、渾沌度日對她來說,似乎比較容易,比較不會……受傷。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理想。」這是實話。
「理想是要自己去發掘,上帝並不會替每個人修築道路,我想你最缺乏的,並不是理想,而是尋找理想的途徑。你需要其它的人生經歷——」
他堆起溫柔的笑,柔聲問道:「冉綾,你想工作嗎?」
第五章
走在醫院長長的走廊上,寧靜的空間裡,只聽得到冉綾與姜慎友兩人的足音。
「我……我好緊張喔,等一下我該說什麼?」冉綾不安地問陪伴在她身旁的姜慎友。
這層樓是仁心醫院的辦公樓層,沒有病患出入,相較於其它樓層,顯得特別安靜。
這間醫院便是姜慎友平日服務的醫院,是私人醫院中首屈一指的,而冉綾今天前來的原因,就是她即將在這間醫院開始工作。
數日前——
「工作?」冉綾茫然的眼眸倏然大睜。
「是的,最近我們醫院正好在徵人,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替你引薦,你到我們醫院來上班,你覺得如何?」
其實她根本不是他的責任,即便她如何也不關他的事,但他實在不忍心見她一直在泥沼中沉淪。
她是如此年輕,美麗且可愛,但卻像尊搪瓷娃娃,沒有生活的目標,缺乏自己的思想與夢想,每天跟著一群狐朋狗黨四處玩樂,連未來在哪裡都不去思考,這樣的人生有意義嗎?
他為她所浪費的生命感到可惜。
若是放任著她不管,她必定會繼續墮落下去,虛擲自己的青春歲月,如果她能有份穩定的工作,慢慢從工作中獲得成就感,是不是會活得更有意義呢?
這樣的念頭一起,他便迫不及待實行。
先將她安插到醫院來工作,讓她的生活有重心,疏遠那些只知玩樂的富家子、拜金女,相信她也會慢慢找回正確的價值觀。
「可是,我什麼也不會呀!」
冉綾緊張了,她會什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