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阿喬不情不願地同意。
於是三個人又重新坐下,阿喬勉強壓抑不滿的情緒,虛假地微笑請教姜慎友。「敢問姜醫師,不知你剛才有什麼至理箴言要說呢?」
姜慎友暗自歎了一口氣,不過既然他都願意隱忍情緒開口請教了,他也就不計較,還是笑笑地回答。
「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想分析你潛意識裡的想法,看看對不對罷了。」
「敝人洗耳恭聽。」這是絕對的諷刺,但姜慎友還是微笑以對。
「那我就試著分析看看了。我想,你的心裡一定很恐懼吧?」
「恐懼?」阿喬和冉綾雙雙愣住,尤其是冉綾,她怎麼都看不出阿喬有什麼恐懼。
「我想,你有逃避現實的傾向。你表面上逍遙風光,暢意快活,其實內心很空虛,不知道該怎麼辦。」
阿喬和冉綾又是一愣,他說的人——是那個風光高傲的阿喬嗎?
「我想你和父親的關係並不好,可能他太過強勢,所以你不想照他鋪好的路走,可是要完全脫離父親的庇蔭,你又感到惶恐,所以才會縱酒狂歡,藉此保護自己。」
他的話全然是猜測,卻勾動阿喬內心不為人知的某一處,但他仍倔強地說:「你猜錯了!我根本不在乎他,所以我才縱酒狂歡好氣死他。」
「你也錯了!其實你非常在乎他,或許是又愛又恨,你所做的每件事,都是為了他!包括糜爛墮落,不也是為了惹他生氣嗎?那也是為他而做的,除非你真正擺脫父親的陰影,勇敢做你自己,否則你永遠會這麼痛苦,難以解脫。」
「是嗎?」阿喬震撼不已。
他一直以為自己會惹父親生氣,是因為不在乎他,卻沒想過,原來完全相反,就是因為太在乎他,所以才拿自己的將來與他賭氣。故意墮落學壞,也全是為了氣他呀!
他這一生,竟然都在為父親而活。
驀然間,他明白了過去令自己痛苦的根源,他並不是不想上進,只是擺脫不了「父親」這個重大的包袱。
當他學會「放下」時,他的心境才會輕鬆起來,否則再多醇酒美人,都填補不了他心底的空虛與惶恐。
「你說的話,我會好好想一想的。」阿喬難得平靜地和他說話。
「你願意思考,那是最好的。」姜慎友肯定他的領悟。
「我先走了。」阿喬笑笑,起身要離開。
臨走前,他彎下腰低聲對冉綾說:「我似乎有點明白,你為什麼會對他傾心,看來我不想放棄都不行了。」
「你……你別亂說啦!」
冉綾一聽,雙頰瞬間漲紅,幸好姜慎友沒聽到,只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們交頭接耳。
阿喬走後,冉綾才整理情緒,有點緊張地抬頭對他一笑。
「現在,我們要做什麼?」
「算賬!」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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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實在太輕忽大意,他對你尚未死心,你怎麼敢獨自一人跟他外出……」
在自己的住處,姜慎友像只受困的美洲豹,躁動不安地來回踱步,宣洩似的不斷「訓話」。
向來寡言的他一下子冒出這麼多話,讓冉綾錯愕不已。
「阿喬又不會對我怎樣,他是我的朋友。」冉綾也有話要抗辯,他幹嘛把她的朋友當成分屍殺人狂?
「朋友?」天知道是怎樣的朋友?酒肉朋友?床伴?
後者那個想法,令他火氣更旺。
好吧!他承認,打從看到她一副熟稔的樣子坐上阿喬的車,他就氣悶到現在。
「你現在好不容易才擺脫那些朋友,願意乖乖到醫院工作,難道你還要走回頭路不成?」他語氣、臉色都有點嚴厲。
「我又沒有那麼說!」他現在是怎樣?質問犯人?冉綾也火了。
「你也沒資格管我那麼多,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
他自己都有「太子妃」了,幹嘛還多管她的閒事,干涉這麼多?
「我不是你的什麼人?」姜慎友瞪大眼,憤怒地質問。
「呃,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你要關係,那我們就——」
幸好,「交往」兩個字在他衝口而出之前,被大腦給攔住了。
「你……想說什麼?」冉綾萬分期待地看著他,雙眼晶亮,瞳眸中進出異樣的光彩。
「我……」姜慎友說不出殘餘的話。
確實,他真的很在乎冉綾,雖然是受長輩所托,代為照顧她,但是用在她身上的心思,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擔心她日夜顛倒,身體吃不消,所以努力幫她調整作息。擔心她沒有工作,失去精神寄托,萎靡墮落,所以特地安排她到他服務的醫院上班。擔心她與酒肉朋友走得太近,會重蹈覆轍,所以竭力勸阻。
他幾時曾對一個人擔過這麼多心?
和她交往,並不是一個令人生厭的念頭。他想,自己是有點喜歡她的……
只是,自己究竟喜歡她到什麼程度,足夠發展為男女關係,甚至共度一生嗎?他又不是那麼確定了。
複雜的思緒在腦中轉了又轉,最後,強烈的震撼與風暴轉為淡淡的微風。
姜慎友緩下口氣道:「要關係,我們並不是沒有,我們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而且冉伯父也曾托付過我,所以我不可能不管你呀!」
冉綾失望地垂下頭,默默不語。
她還以為他打算要向她告白呢!
見她悶悶不樂,他心裡也不好受。伸手揉揉她的頭,他柔聲道:「好了,別生氣了,我也不是喜歡多管閒事干涉你,我是真的擔心你,怕你又走回以前的路,你明白嗎?」
冉綾低著腦袋不說話,不過略微點了下頭。
「對了,你要不要看片子?我租了一部不錯的片子喔,我們一起看吧?」
「嗯。」
冉綾再拾起頭時,剛才的鬱悶已經不見蹤影,俏麗的臉龐上又是盈盈的笑容。
她只能擠出微笑,假裝若無其事地繼續賴在他身旁。
只要他不開口,她就不會走,直到有一天他受不了,要她離開為止……
「要吃奶油爆米花嗎?我去超商買,回來我爆給你吃。」他拿她當孩子哄。
「你不是說不能吃那些高熱量、低營養的垃圾食物嗎?」她瞇著眼,拿他以前常說的話來堵他。
「偶爾為之沒關係,就算是給你的獎勵好了。」
他拍拍她的臉頰,然後轉身拿起皮夾。「我下樓去買爆米花和飲料。」
「我也要去!我要喝可樂,還要買很多零食,要開心果、魷魚絲、寶卡卡、可樂果、科學面,還有……」
「不能喝可樂,零食也只能選開心果和魷魚絲。」他囉唆得像她的老爸。
「不管!我還要寶卡卡、可樂果、科學面。」
「那就開心果、魷魚絲和寶卡卡。」他不能再讓步了。
「還要可樂果和科學面!」
「……」
第七章
日子就在冉綾對姜慎友的愛戀、以及姜慎友對她曖昧不明的關懷中,飛梭似的往前轉。
他們都隱約察覺到,兩人之間存在一條牽引著彼此情愫的線,但都不約而同假裝它不存在。
他們都知道,那條線是一道平衡的牆,一旦那面牆崩塌,不知道會掀起什麼樣的驚濤駭浪,於是他們都很鴕鳥地佯裝不知情。
漩渦隱藏在平靜的海面下,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眼看著,冉綾的生日就快到了。
以往她生日時,父母總是在國外,只寄回昂貴的禮物了事,而今年也相同,他們又因事業忙碌,至今尚未回國,只用快遞送來一張沒有額度的無限卡。
冉綾百無聊賴地把玩手中那張父母送的生日禮物,當然她很失望,不過心裡並不像往年那麼難過,一方面是她早已習慣他們缺席,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嘻嘻,今年有姜慎友陪她過生日呀!
雖然他還沒有任何表示,但是她已經從他的桌歷上偷偷窺見,他在她生日那天用紅筆畫了顆星星做記號。
想到他特地為她的生曰做記號,她就好開心,心底期待不已。
「冉綾。」下班前,姜慎友習慣性繞到她的辦公室。
「姜慎友?」冉綾從電腦後探出頭,看見是他,連忙收起那張卡。
對於她的生日,他一直默不吭聲,可能是想給她一個驚喜吧,要是讓他看到這張卡,害他的驚喜提前曝了光,那多尷尬?
還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吧,嘻!
「你在做什麼?」姜慎友好奇地瞄瞄她可疑的笑臉。
「沒什麼,正在製作要貼在公佈欄裡的訊息啦!」她藏起興奮的心情,假裝若無其事地移動鼠標。
「喔,對了!我想問你,要不要來我家吃飯?今晚我要煮咖哩飯。」他微笑邀請。
一開始,他只是心血來潮,請她吃了頓飯,沒想到她讚不絕口,他一時高興,就又邀請了好幾次。
後來呢,他擔心她經常外食、容易營養失調,所以只要自己有下廚,就會雞婆地叫她一起過來吃。
而現在,就算他累得不想動,也會為了她特地下廚,他想自己是被制約了,但他卻沒有被束縛的厭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