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璘,我走了……」回頭,梁歌雅氣若游絲道。
「不,太子妃……」
漫天飛雪纏綿而淒涼地紛落,阻礙著蘇璘的腳步,只見她滑倒在地,抱頭低泣。
金闊殿上,巳慎思臉色鐵青地看著梁歌雅檻落在氈毯上的血,無人敢發一語,只能面面相彪,直到外頭有人求見。
「父皇,臣媳知道兇手是誰!」
所有人目光一致地朝自殿外走進的人,巳太一甚至微皺起濃眉。
「慶王側妃,你何以得知?」
「因為事發當時,臣媳就在現場。」崔雲良話一出口,震驚四座。
「說情楚!」巳慎思怒喝道,「兇手到底是誰?」
「是……」她神色閃爍了下,看向巳太一。
「慶王。」
巳太一不假思素地斥道:「崔雲良,你這是在含血噴人!」
「我哪裡含血噴人了?要不你說,昨兒個午後你人在哪?」
巳太一怒瞪著她。
「我人在哪裡重要嗎?」
「當然重要。」她徐步走到巳九蓮面前。
「太子,舉凡踏進東宮必留有記錄,太子何不請東宮侍衛長確認?」
巳九蓮微抬手,旭拔立刻從懷裡掏出紀錄名冊。
「就算我去過東宮又如何?並不能就此證明太子側妃之死與我有關!」巳太一惱聲駁斥。
「再者,我為何要殺她?」
巳慎思徐緩走回寶座上,冷眼看了孔貴妃一眼。
孔貴妃臉色鐵青,不能理解同是自家人的崔雲良怎會窩裡反,突然跳出未指認兒子是殺害侄女的兇手。
今兒個可是有件重要的事要處置,她在瞎鬧什麼?
「因為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崔雲良語不驚人死不休。
滿朝文武頓時議論紛紛,就連孔貴妃的臉都黑了大半。
巳太一撇唇哼笑。
「雲良,說話是要講求證據的,你也不想犯了欺君之罪吧?」
可惜他的威脅沒有起到作用,崔雲良已經完全豁出去。
「父皇,臣媳沒有說謊,有回臣媳進東宮探視太子側妃,離開時和太子攀談幾句,慶王便以臣媳不貞之名說要休了臣媳,其實那時臣媳便已察覺不對勁,想跟太子警告,卻反而被慶王栽贓。」
她想和太子交好,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可以和太子接近,豈料巳太一早就埋了眼線監視她,還將此事鬧大,害她遭人指指點點,這口氣她要是不出,她就不叫崔雲良!
彷彿不能忍受皇家子孫如此悖德、不顧倫理,巳慎思臉色陰鶩,但百官在前,他也不能默不吭聲。
「慶王側妃,這事……得有真憑實據。」他沉聲道。
「父皇不妨回想,先前太子妃在玉輝殿被刺客襲擊,慶王為何可以恰巧救了她,那時已是子時,慶王還在玉賓殿探視太子側妃,根本就於禮不合,再推算太子側妃懷上身孕的時候,不就是……」崔雲良笑得得意,睇向巳太一。
「不就是那一晚嗎?」
好似她說的不過是些荒唐笑話,巳太一神色不變。
但巳慎思神色沉凝,分明是龍顏大怒前的徵兆,孔貴妃忙怒聲斥責。
「崔側妃,到此為止,這朝堂上可不是用來談論皇家醜事的!」
她要是再不阻止,就怕皇上真會惱火地找來御醫推算時日,如此一來,要是確定沛兒肚裡的孩子是太一的,可就糟了。
「那麼,咱們就來談談朝事。」崔雲良從懷裡取出一本賬冊。
「父皇,這賬冊裡,矩細靡遺地記載著慶王在映春城時,是如何與兵部勾結,向戶部多次請款,而這賬冊原本是在副首輔手上,昨兒個慶王就是為了逼太子側妃交出賬冊,才到東宮找她,後來談判破裂,慶王便痛下毒手!」
這賬冊可是太子交給她的,只要她能夠將慶王斗倒,屆時她就能夠入主東宮了!
崔雲良雙手呈上。
巳慎思一記眼神,扶貴隨即取來。
巳慎思翻開一瞧,越翻越快,驀地將賬冊丟擲在巳太一身上。
「慶王!派你駐守映春城時朕說過,該城適逢戰爭結束不久,百廢待舉,免除三年稅收,就算三年後恢復徵稅,也只課一半的稅,你不但沒有照辦,竟然還加重稅收,就連你屯兵在映春城北的糧獲,也以高價轉賣給兵部,再由兵部向戶部請款……你做何解釋?!」
巳太一緩緩垂眼,似笑非笑地看著掉落在地的賬冊,再看向巳九蓮。
巳九蓮像在看戲眉眼不動,等著結果。
「慶王!」巳慎思怒喝著。
巳太一看向他勾唇冷笑。
馬車平穩地駛離懸福門。
馬車裡,梁歌雅無力側躺著,淚流不止。
看著她這副樣子,坐在對座的衛凡幽幽歎了口氣。
「太子妃,其實……」
「我知道。」她苦笑。
他很懷疑她到底知道什麼。
「我指的是——」
「出事了,對不對?」
他驚詫地看著她。
「太子妃如何知曉?」為了讓他順利帶走太子妃,太子已經向他道明通盤計劃。
按照計劃,太子得演一齣戲騙過所有人,包括她,那……她怎會發現?
「因為他要我走。」她掙扎著要坐起身,見他伸手要扶她一把,她搖搖頭。
「他會生氣的。」
「太子妃能夠上馬車還是我抱的。」他打趣道。
她費盡氣力地坐起身,人虛弱地倚在廂板上。
「那是情非得已。衛爺,可以把卓簾拉開嗎?」
「外頭風雪極大,太子妃的身子正不適,恐怕……」
「拜託你。」
他歎了口氣,微掀起車簾。
「昨晚市集便少有店舖做生意,太子妃到底想看什麼?」
「只是想透口氣。」無人走動的街景分外肅穆,氛圍弔詭得教她懷疑皇城將有大事發生。她困難地深呼吸著,手不斷地撫著肚皮,為胎兒沒有任何不適而感到慶幸。
「太子要你先將我安置在你府上嗎?」
「是。」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聽起來太子妃知道出事了,但也猜不到是出什麼事?」要說出什麼事,其實,他也是不大瞭解,但他相信太子的判斷,才決定先帶她離宮。
「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近來他對我的冷淡,我百思不解,直到他道出要休了我時,我才驚覺不對勁。」她乏力地閉上眼。
「如果我不過是個無用的棋子,他大可逼死我,或者對我置之不理,沒必要趕我走,所以一定是出事了,在他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他能做的就是趕我走。」丟下玉釵,只是想安他的心,讓他以為她相信他演的戲。
只要她離開,他應該能夠安心一些,不會因為她而有後顧之憂。
說到底,是她對他的信任不夠,她忘了他多會作戲,一時問竟被他的演技給迷惑了,但事實證明,他待她一如往常,又或者該說,他的恐懼比她還深,比她更怕歷史重演。
當踏出殿外,瞧見衛凡的身影,她更確定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棋局。
聽完,衛凡不覺莞爾。
「該說太子妃太瞭解太子嗎?」
「所以,你到底給了他什麼消息?」
「太子妃可還記得,尚在映春城時,你在城西救了一名老嬤嬤,帶到衛府安置?」
看她點點頭,他繼續說了下去。
「後來太子將那嬤嬤交給我看照,但就在幾天前,她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了。」
梁歌雅費力地張開眼。
原來如此,楚嬤嬤被帶走了,難怪他會那般緊張。她不禁想起自己在映春城時繪的那張畫,畫裡的人,她曾在長生宮見過,應該是因為這樣留下線索,如此想來,帶走楚嬤嬤的人,恐怕是巳太一吧。
要是如此的話……
「爺,前方有隊兵馬。」駕馬車的御門低聲道。
衛凡再度拉開車簾,往前望去。
梁歌雅微瞇起眼,就在對方接近時,她瞧見為首之人竟是——
「薛叔?」她脫口道。
快馬疾馳而過,兵馬以箭狀包圍,中間有輛馬車,快速朝皇宮方向而去。
「糟了,慶王恐怕要宮變了。」衛凡驚呼。
怎會這麼巧?還是說,太子動作頻繁讓慶王有所防備,所以早就調派人馬預防了?
梁歌雅垂睫忖了下,驀地道:「回頭!」
「太子妃,我已經答應太子護你離宮的。」
「我有辦法。」
「嗄?」
金闊殿上,肅殺之氣橫生,百官靜默不語。
「父皇,那本賬冊不過是有人巧立名目栽贓兒臣,只要父皇派人前往映春城便可探知實情。」巳太一神色自若說著。
「要不,父皇也可傳副首輔上殿,詢問後自然真相大白。」
「那麼側妃之死呢?」巳慎思微瞇起眼。
「父皇,昨日我確實有前往東宮,不過。」太子看向崔雲良。
「崔側妃當時也在,是她要兒臣陪同前往送禮,我寒暄兩句便先行離開,留下她們女人家說說話,至於太子側妃到底如何亡故,兒臣以為,崔側妃和太子應該要說個明白。」
崔雲良神色變了下,卻不敢明目張膽地向巳九蓮求救。
「父皇,這不過是慶王的片面之詞,兒臣當時不在東宮,根本不知道發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