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你真的沒有碰過孔沛兒?」她再次確認。
巳九蓮不由得失笑。
「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再者,我請衛凡找未的人,也不過和孔沛兒就那麼春風一夜……她要是知道那個寵愛她不放的人只是個下人,不知道會是怎生的表情。」
「你很壞耶,巳小九。」
「那是因為她很欠教訓。」所以,他一點都不需要客氣。
她歎了口氣,從懷裡取出乞巧娃娃。
「要是我沒瞧見這上頭被畫了三橫,你就準備在蓮池曲廊等到天亮吧。」當孔沛兒把乞巧娃娃丟還給她時,她確實嚇了一跳,直到瞧見他做的暗號,這才明白他的用意。
戌時三刻,他們第一次訂下的約定時間,她怎麼可能忘記。
「不,你一定會看見的,否則我又何必把乞巧娃娃交給孔沛兒。」一來可以安撫孔沛兒,二來乞巧娃娃可以傳情,告訴歌雅他想見她。
「現在也該物歸原主了。」
說著,他非常自然地取回乞巧娃娃。
但梁歌雅可就有點不服氣了。每次都是他在算計她,她卻是半點算計他的本事都沒有。
「你拿回乞巧娃娃做什麼,要是被你的愛妃瞧見,還不是扔了。」她哼了聲,想搶回,卻見他飛快地收進懷裡。
「放心,我會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所以你是吃定我都不會生氣?」她微瞇起眼。
是他沒注意,還是故意氣她的?她說了愛妃,他倒是完全不反駁。
「就是怕你生氣,才帶你出宮吃家鄉美食討好你。」他可是將她最在意的事記得一情二楚,就算是計謀,也不希望惹得她不開心。
「好,我吃不完的全都交給你了。」她雙手環胸,佯怒等他安撫。
「要是沒吃完,你就別想回去。」
「哪一次不是這樣。」他說著,揚開寬袍,遮住他人的視線,吻上她的唇,本該淺嘗輒止,但一吻上,他幾乎失控。
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他是如此的想念她,如此的想要她……
「咳咳……」
身後傳來低咳聲,梁歌雅隨即回神將他推開,面紅耳赤地垂著眼,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之後便見老闆娘臉蛋發燙地端上膳食,沒再搭上半句話的快步離去。
巳九蓮沒有被打擾的不快,倒是有被嚇到的錯愕。
「歌雅,這是幾人份的餅?」
「你說呢?」她捐著臉,捎除臉上熱氣才得意地笑問。
吃吧,讓她看看他有多大的能耐。
巳九蓮低低笑開,很樂意偶爾屈居下風供她取樂。
不過是十幾張餅,還有旭拔,怕什麼。
梁歌雅被巳九蓮安撫得服服帖帖,穩著心不被所見所聞左右,偶爾她會取出皇上賜給她的琴撥弄著,或在殿外打套拳法舞場棍法,然後——
「太子妃!」
一聽到蘇璘的拔尖叫喚,她腳底抹油溜了。
這是近未玉輝殿裡最常上演的戲碼,她跑蘇璘追,然而東宮就這麼大,她能跑哪去,最終總是被蘇璘逮著,然後就是一段又臭又長的《女戒》,一再囑咐著她身為太子妃,豈能練拳舞棍,聽得她昏昏欲睡。
可這樣很好,她的心被許多事塞滿,讓她不去看、不去想這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今天才溜出玉輝殿,就聽到玉衰殿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接著是一聲聲情脆的碎裂聲。
梁歌雅怔愣地看向玉哀殿的方向,追來的蘇璘立刻將她逮住。
「太子妃想去哪?」
話落,便拉著她要回玉輝殿。
「等等,蘇璘,你沒聽到玉哀殿有奇怪的聲音嗎?」
「不用管她,三天兩頭老要玩上一回。」蘇璘哼了聲,連派人去探視都不想。
「殿下近未忙著朝務,沒空陪她用膳,她便耍著性子,以為只要摔碗砸碟的就會引來殿下的注意。」蘇璘搖了搖頭。
「孔家在朝為官已有三代,也養出幾個妃子,自然對千金萬般寵愛,可這一寵就寵得無法無天,一點溫良謙恭的美德都無,讓奴婢連踩都不想睬。」
「所以我很乖,對不對?」梁歌雅笑得一臉討好。
蘇璘跟著笑瞇眼。
「如果太子妃能夠改變天天練拳舞棍的習慣,那奴婢會更感激。」笑意到最後,化為從齒縫中擠出的冷音。
「呵呵,我今天只有練半套。」
「那麼奴婢今天也只念半套。」
「別吧。」做事非得這麼一板一眼不成?
「這可是取決於太子妃,你練多少,奴婢就念多少,公平吧?」蘇璘那笑瞇眼的神態,簡直是令人不寒而慄。
「我是太子妃耶……」蘇璘真的很不把她看在眼裡呢。
「奴婢是皇上較封的東宮六品女官,職責便是教導東宮的妃子宮中禮儀和后妃美德,所以還請太子妃見諒。」
梁歌雅抽動眼皮,認命地閉上眼。
「來吧。」半套是吧……一個時辰應該念得完才是。
她那慷慨就義的神情逗笑了蘇璘,忍不住心憐地輕撫她的頰。她驀地張眼,蘇璘趕忙收手。
「奴婢愉矩了。」她只是心疼太子妃如此討喜的性子,卻壓根不得太子垂憐。
「有什麼關係,蘇璘可以說是我的母親、我的姊姊、我的朋友。」她笑道。多麼慶幸這宮裡還有個蘇璘,否則真不知道日子要怎麼熬。
「奴婢怎能……」
「所以,半套再少一半,你覺得怎麼樣?」她趁機議價。
蘇璘瞇眼道:「再加一半。」
「……你不是我的朋友。」她沒有這種毫無人性的朋友,決定從今天開始和她切八段。
「奴婢只是奴婢呀。」蘇璘笑呵呵道,沒察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被她給潛移默化,跟著失了分寸。
「況且秋賞宴就要舉行了,太子妃這回可得好生加強行姿走步,不能讓後宮那些嬪妃瞧不起。」
「秋賞宴?我非得去嗎?」
「當然。」
梁歌雅歎了口氣,心想要是去了秋賞宴,豈不是又見他倆卿卿我我?
如梁歌雅所料,秋賞宴上,巳九蓮果真挽著孔沛兒一道入席。
「姊姊,真是對不起。」孔沛兒嘴上道歉,但那得意的嘴臉囂張得可以。
梁歌雅當沒看見,努力地融入眼前的表演,和巳慎思討論著戲曲,直到後宮嬪妃拿出壓箱絕活,爭奪皇上青睞。
而崔雲良自然也彈了一首曲子,博得滿堂彩,也獲得御賜一頂捻金絲妃冠,喜不自勝著。
「歌雅可有……」巳慎思正問著,卻突然被打岔。
「父皇,沛兒也有一項才藝。」巳九蓮笑道。
「囑?」巳慎思擺擺手。
孔沛兒起身引吭高歌,唱的是首宮中小調,歌誦著太平盛世國強民富,她的唱嗓如黃鶯出谷,拔高時,猶如玉石敲擊,天籟繚繞不絕於耳。
梁歌雅垂著眼。要是不知她的性情,光聽這唱嗓,她肯定會讚一聲好,話說回來,那男人未免高估了她的器量,居然當著她的面替孔沛兒打拍子。
一曲唱畢,掌聲如雷。
「好,賞捻金絲雙鳳妃冠一頂。」巳慎思拍手叫好,順便落了賞賜。
「父皇,這豈不是和慶王側妃所得賞賜一般?」巳九蓮噙笑著替孔沛兒出頭。
「那再加一對龍鳳金鐲吧。」
「謝父皇。」巳九蓮謝思後,回頭摟著孔沛兒,只見她笑得張狂,不住向梁歌雅尋釁示威。
梁歌雅抿唇笑了笑,低聲道:「蘇璘。」
蘇璘隨即將琴擺到她面前。
慢條斯理地戴上義甲,梁歌雅抬眼看著巳九蓮,嫣然一笑,艷眸凝光,但就在刷開第一道琴音時,艷眸漂鹹,殺氣騰騰。
纖指在琴弦上挑抹撥弄,瞬間彷彿大地之間凝聚山雨欲來的沉滯氛圍,那低弦反覆迴響,突然旱地拔蔥般,蔥指快速地刷動,激顫連續高音,彷彿戰場上短兵相接,千軍萬馬奔騰,殺伐之氣令人震懾,接著琴音一轉,輕點慢捻,聲似飛爆墜地,澎濟激昂,最終再化為捐捐細流,徜徉在山林之間。
就在她撥動最後一抹音時,眾人皆還回不了神,感覺剛剛像被帶上戰場,親眼目睹一場戰沒似的。
唯有巳九蓮止不住唇角的笑。他知道,她在心裡殺了他一回。
「好!」巳慎思激動喊著,眾人這才跟著拍手叫好。
梁歌雅淺噙笑意。
巳慎思接著道:「來人,賞太子妃捻金絲龍鳳后冠。」
彷彿對他這安排極不滿,孔沛兒抿緊嘴,而孔貴妃則是看了兒子一眼。
這賞賜的可是后冠,背後的意思大伙心知肚明,沒想到梁歌雅不得太子寵愛,反而令皇上更加看重。
「謝父皇。」她站起,福了福身。
巳慎思睇著她半晌,突道:「小歌雅,別忘了,朕欠你一個心願,不管是任何事,朕都會答應你。」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在場的人聽得一情二楚。
聞言,眾人莫不盯著梁歌雅瞧。
她可知道這一句承諾可以左右多少事?甚至,只要她開口,皇位繼承者就隨時都可能翻盤。
梁歌雅微皺著眉。這事皇上早已告訴過她,為何要在秋賞宴上特地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