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們走!」
待他們到達孤嶺村時,雨勢幾乎已經停了,但天色陰霎得猶如入夜,完全看不出是晌午時分。
孤嶺村的災情反倒沒城南嚴重,不知是房舍的建造方式較牢靠,還是因為傍山而建,反正這裡的房舍頂多只是有些損壞,需要修繕。
「唉……歌雅,天候這麼差,你怎會跑來?」一聽到馬蹄聲,許嫂子走到門外,有些意外瞧見她。
「許嫂子,其他人呢?」她利落地躍下馬,村瑞安靜得教她心底發毛。
「大伙上山去了,說要到主靈谷挑一些水回來。」
「原來如此。」她鬆了口氣,輕握住許嫂子的手。
「連日大雨,偏偏你們急著要回這兒,我很擔心呢。」
許嫂子好笑地輕拍她的手。
「這兒反而比城南還安全呢,大略打掃整理一下就不成問題了,倒是你,聽說地動那天你也被彼及,回村前,咱們本想要探探你,可是……」
她瞧了瞧她身後的男人,附在她耳邊道:「可聽說他不允。」
「……喔,對啊,因為我們有受一點點的傷。」撒這種謊,教她實在是抬不起頭來,玉潤耳垂微微發紅。
「這下你不能再否認他是你的男人了吧。」許嫂子取笑著。
咬咬唇,梁歌雅小臉紅得發燙。
「還會害羞?」
「才沒呢,不跟你說了,我要去看看屠老,順便到主靈谷幫忙。」她咳了聲,努力自持冷靜。往後可是要一起生活的,要是這麼簡單就被逗得臉紅耳赤,那她日子還要不要過。
「屠老就在房裡。」許嫂子指指隔壁的房舍,喬子華已經快一步進屋了。
「只要一見到你,屠老就不會喊疼了。」
梁歌雅好笑地拍拍她的手,隨即拉著巳九蓮進屋探視屠老。
見屠老還能嘻笑作樂,她就知道他的傷並不打緊,閒聊兩句,確定孤嶺山沒有走山或崩塌,便又拉著巳九蓮上山。
兩匹馬並騎在山道上,眼看就快要到主靈谷,梁歌雅才忍不住問:「舅舅找上門了,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躲著便好。」
「躲得了嗎?」
「大不了趁著雨勢已歇,咱們先去掣風城,等過年再回映春城。」他心裡早有主意,他要是避不見面,對巳太一而言反倒是好事,說不準巳太一還會幫著隱瞞他的行蹤。
「希望一切可以順利。」她笑著,拉起縹繩停在山道旁,遠遠地便看見有人從主靈谷上來,正要開口打招呼,後頭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她不禁回頭望去——
「歌雅!」
「石叔?」她微詫。
突然山裡傳來古怪的聲響,像是野獸的咆哮,但更像是——
「歌雅,快閃!」正在山谷下的人急聲催促。
她下意識地抬眼朝山頭望去,便見有巨石落下,幾乎是同時有抹身影被拉進山林後方,那是……
「歌雅!」巳九蓮一把將她撈進懷裡,隨即策馬往山下退,險險閃過巨大的落石,還有一連串大小不一的石塊。
梁歌雅驚魂未定地回頭看著巨大落石。要是九蓮沒來得及帶走她,恐怕她已被壓在巨石底下了。
心裡驚恐著,是身後溫熱的懷抱,稍稍緩了她的恐懼,她不禁回頭朝他漾笑,他卻趁機在她頰上偷了個吻。
「你!」她瞪著他笑得壞壞的嘴臉。
「歌雅,不要緊吧?」石震策馬靠近。
她輕咳了聲掩飾尷尬。
「我沒事,倒是石叔怎麼來了?」
「鎮朝侯拿著皇上的聖旨來了,說要見你。」
「聖旨不是要給七皇子的?」巳九蓮詫道。
要是他沒記錯,該是巳太一販災有功,所以父皇一下詔要他回京才是,怎會是找歌雅?
「不,說是要給太子和歌雅的,可太子……太子在哪?」石震真是摸不著頭緒,可既是聖旨,那應該不會有誤。
「太子八成也到了映春城,但並沒到邊境,七皇子也說不知,所以鎮朝侯打算先見歌雅。」
聽到這裡,巳九蓮更意外了。父皇怎會知道他在映春城?難道是東甲回宮稟報後,母后告知父皇的?可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
「非見不可嗎?」她低聲問著。
「當然非見不可,你要抗旨嗎?」
她不由得回頭向巳九蓮求救,卻見他濃眉深鎖,彷彿對此變化極為意外。
「你們沒事吧?」一行人從主靈谷走上山道。
「秦叔,我們沒事,你們也還好吧?」
「沒事,只是覺得這落石真是古怪,照理說,這麼大的石頭通常會卡在山林間,怎麼無風無雨反倒掉下來了?」秦叔不解地捻著兩撇小鬍子。
「不過幸好沒砸中,人沒事就好。」
聽他這麼說,梁歌雅心頭一凜。
連秦叔都這麼說,那就代表她剛剛並沒有看錯,這巨石不是自然落下,而是有人特地上山推下它。
怎會如此?
「我說,你們全都聚在這兒到底是在聊什麼?」
薛海的笑聲乍現,梁歌雅心頭一跳,沒開口,反倒是石震回頭問:「薛小子,你怎麼來了?」
「鎮朝侯來找歌雅,人已經在孤嶺村了。」薛海策著馬,神色自若地笑道。
梁歌雅始終垂著眼,那神色教巳九蓮覺得古怪,不禁低聲詢問:「怎麼了?」
「沒事。」她想也沒想道。
「歌雅,先回孤嶺村再說吧。」石震催促著。
「我……」
「是啊,先回村裡再說,這天候差得很,要是又有落石該怎麼辦?」秦叔也忍不住催促。
巳九蓮深吸口氣,無奈道:「好吧,歌雅,咱們先回村裡再說。」不能抗旨,一旦抗旨,遠走他鄉,往後歌雅就不能再回映春城了。
聞言,她緊抓著他的手,就怕這一回頭,又得走上回頭路。
第二十六章 領旨回京城(1)
眼看就快要到孤嶺村,只要轉出這個山坳,迎接他們的就是無可預測的未來,梁歌雅不禁輕歎了聲。
而薛海則是策馬來到兩人身旁,笑問:「好端端的歎什麼氣?」
「薛叔……」
「在邊防能接到聖旨通常是好事,許是將軍神諭傳到京城,皇上特地下旨要封賞你,如此不好?」
梁歌雅睇著他,想了下,輕聲道:「九蓮,我想下馬走走。」
「好啊。」他停住馬,和她一道下了馬。
聽到動靜,前方的石震回頭看來。
她趕緊道:「石叔,你先走,我馬上就到。」
石震點點頭,隨即和村民先回村裡。
「九蓮,你也先走。」
「歌雅?」
「沒事,我只是有些事想跟薛叔聊聊。」
巳九蓮聽了卻是怎麼也不肯。
「你們可以走在前面,大不了我離遠一些。」他是不可能讓他們兩人獨處。
話說到這分上,梁歌雅情楚自己要再堅持己見,只會被他看出端倪,於是應了他的要求。
薛海特地下馬,牽著馬和她並肩走了一小段路,「歌雅,你有事想問我?」
「我可以看看薛叔的手嗎?」她突然要求。
聞言,他微揚起眉,笑了笑,攤開雙手。
「如此可以嗎?」
梁歌雅仔細地看著他佈滿粗繭的掌心,那是長年持劍留下的痕跡,而他的雙手乾淨,沒有任何沙塵。
想了下,她輕輕啟口。
「薛叔,一直以來,我爹都極為信任你,我爹常說,你年紀雖然是幾人之中最輕的,但心思卻極為細膩,對行軍佈陣,只消我爹一記眼神,你便知道如何配合。」
「歌雅想和我話家常?」
「薛叔,我爹最引以為傲的,並非己身的駭勇善戰,而是他有一班情義相挺的兄弟,他對兄弟是完全信任,不曾懷疑。
聽至最後,薛海笑意褪盡。
「薛叔,我可以相信你嗎?」她沉聲問。
她從小在映春城長大,最喜歡待的地方便是這座孤嶺山,所以她很情楚這座山的石頭很多是黑色的,一旦沾上那黑色巖末,沒個一天兩天是去除不了。
剛剛望向山頭時,她瞧見薛海將那推落巨石之人扯進山林裡,她無法確認是薛海所為,抑或者薛海是在阻止那人。
她唯一能肯定的是,那人是巳太一身邊的侍衛之一。
「歌雅,你最想要的是什麼?」他苦笑反問。
「我想留在映春城。」
「映春城有什麼好?」
「什麼都好,我在這裡長大,在這裡學習為人處世,在這裡學會寬恕和包容,我喜歡這裡,不管我在哪兒嚥下最後一口氣,我都希望有人可以帶著我的骨灰,將我葬在這裡。」
薛海抬眼環顧四周。
「我呢是在京城長大,京城何其好,如果有機會,我想回那裡。」他最終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歌雅,回京也許有驚濤駭很,但那男人對你用情如此深,肯定會保護你,我相信就算有千萬劫,也能——化解。」
她微皺起眉,還沒開口,便遭他搶白。
「但是,歌雅,如果你想走,我可以派人帶你離開,絕不會讓鎮朝侯找到你。」薛海沉聲承諾。
她怔怔地看著他半晌。
「可我能抗旨嗎?」
「只要不回映春城就好,天下何其大,落葉歸根處,不一定非要家鄉不可。」他笑得一臉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