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今年王后興致高昂,廣發花神帖,說今年選出的花仙,將陪同她與天女一起於神殿向上天祈福三日三夜,所以幾乎王城內所有的千金閨秀都來了。另外,陛下將於此次斗花宴為殿下選妃的消息,也傳出去了。」
「是嗎?」開陽若有所思。
赫密觀察他的神色,補充說明。「殿下,夏相國的孫女以及兵部曹大人的千金,據說也都將參與此次斗花。」
「夏采荷與曹雪紅嗎?」
「是。」
開陽沉吟未語,月緹與赫密交換意味深長的一眼。
「殿下,也該作個決定了。」月緹進言。「您大婚的對象必須對競逐王位有利,究竟要與夏家或曹家結盟,勢必有所決斷。」
「你們兩個認為呢?我該選擇夏采荷,或是曹雪紅?」
「夏采荷。」赫密說。
「曹雪紅。」月緹答。
兩人意見不同,語落,同時瞪對方一眼。
「殿下,該當選夏姑娘。」赫密分析。「夏姑娘乃相國大人夏寶德之孫女,而夏寶德又是王后娘娘的舅舅,與夏家聯姻,等於與王后的勢力結盟,這對我方大大有利。」
「不,殿下,該當選曹家千金。」月緹亦抒發己見。「希蕊王后雖是權勢傾國,可喜怒無常、陰晴不定,這些年來,不知戕害多少王家子女,屬下很懷疑她是否會真心助您為王?不如與曹家聯姻,曹氏歷代皆出大將軍,掌握希林大半軍權,若能與之結盟,於我們才算是當真有利。」
「曹家勢力早被真雅公主收編了。」赫密反駁。「曹承佑親自將真雅公主培養成一代女武神,臨死前又囑托其弟曹承熙對她盡忠輔佐,如今真雅公主於戰場上連戰皆捷,兵士們對她傾慕有加……」
「就因為兵士們都效忠真雅公主,我們才更應該趁她羽翼未豐之際,與曹家聯姻啊!如此一來,至少軍權不至於完全落入真雅公主手裡。」
「即便與曹家聯姻,我們也未必能搶得過真雅公主,她可是親赴戰場的女武神,有其號召將士的正當性,而我們呢?」
「那與夏家聯姻又能如何呢?娶一個相國的孫女,便代表我們能掌握朝廷文武百官了嗎?」
「朝廷百官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得到王后娘娘的青睞,若是王后願助殿下一臂之力,等於如虎添翼……」
「問題是,她會真心相助嗎?你以為那個王后是怎麼爬到今天這地位的?與此種如同豺狼虎豹的人合作,太危險……」
兩人激辯,唇槍舌劍往來不止,開陽聽著,唇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
「都別說了。」他以一個手勢止住兩名心腹的爭論。「你們兩個說的都很有道理,與夏家或曹家聯姻,確實各有利弊。」
「那麼殿下,您打算如何抉擇?」月緹與赫密相問。
「很好奇嗎?」他起身,信步走出涼亭,隨手摘下花圃裡一朵搖曳生姿的花,花瓣薄如蟬翼,花色艷紅似血。「這花叫什麼,你們曉得嗎?」
月緹與赫密相看一眼,都是疑惑。
「殿下,您考倒我了。」赫密聳聳肩,笑道。「若問我宮裡宮外誰做了什麼事、哪家人生了孩子或剛死了人,打聽小道消息我可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您問我這花名嘛,還真沒研究過。」
「我也不知。」月緹蹙眉接口。「殿下也知道,我一向對這些花花草草的沒興趣。」
「她啊,跟那個真雅公主是一掛的,都是男人婆,整天就愛作男裝打扮,自以為很帥氣——」
「赫密!」
眼見兩個心腹又要鬥起來,開陽輕輕一哂,音量雖細微,可兩人聽了,立刻端肅神情,不敢放肆。
「這花,叫『虞美人』。」開陽淡淡解釋。「根部可治黃疸,花則用於祛痰、鎮咳、催眠,甚有療效。」
「這麼說,可用作醫藥用途?」赫密領會地頷首。這主子最令他佩服的就是淵博的學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音樂醫藥卜算都有涉獵。
「這花雖有療效,但尋常人可不能肆意親近,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這種花有毒。」
「有毒?!」赫密與月緹駭然互望。
「對,這花有毒,誤食其果實乳汁,將會昏迷不醒。」開陽低眸,若有所思地撥弄著花蕊,似笑非笑——
「這朵花,我在斗花宴上投給誰,她,就是我未來的妃子。」
人間好時節,王城斗花祭。
每逢春季,百花盛開,便是希林王城舉辦斗花祭之時。這活動起初是希蕊王后突發奇想,靖平王為了討她歡心,欣然應允,每年在她生日這天便會舉辦這樣一場祭典。
辨矩是每個與會的千金都得坐在一頂花轎上,繞著王城大道遊行,比誰的花轎裝飾得最華麗、多采多姿,遊行完後,於宮內召開斗花宴,諸位千金必須獻上才藝表演,會後由百名貴族子弟評審投花,誰的花籃裡能收集到最多朵花,便是當年雀屏中選的花仙。
今年,由於王后興致勃勃,兼之又傳出王子選妃的消息,這場斗花祭辦得格外熱鬧,一大清早,百姓們便扶老攜幼地擠在大道兩旁,搶佔觀賞位置。巳時,遊行開始,一頂頂花轎如流水般巡過,轎上坐著各家千金閨秀,爭奇鬥艷,個個打扮得風姿妍麗,回眸一笑百媚生,眾人都看傻了眼。
午時,宮廷御花園擺開筵席,年輕的貴族子弟受邀觀宴,靖平王與希蕊王后堂堂坐在高起的樓台上,談笑風生,指點取樂。
千金們一一獻上才藝,有人唱歌,有人跳舞,也有人吟詩作對,才思敏捷不輸英雄男子。
表演的平台後架起一頂白色篷幕,她們躲在篷幕裡,等待上台。
這其中,最顯眼的便是曹雪紅與夏采荷,一個別著桃花編成的髮簪,一個頭戴百合花冠,雙姝競妍,姿色不相上下。
兩人並非初次會面,之前也曾見過,只是不知怎地總是不大對盤,談話格格不入,無法交心。
曹雪紅性情高傲,對那些比自己地位低下的千金小姐並不太理睬,夏采荷卻是親切溫煦,平易近人。
眾家姑娘都愛親近夏采荷,紛紛圍在她身邊說話。
「采荷,你聽說了嗎?今日開陽王子也會來。」
「開陽?」聽聞這名字,夏采荷一震,腦海裡清晰地浮現一道俊逸人影。
「說是要選妃呢!」某個二品官員的千金狀若神秘地眨眨眼。「我爹爹說,陛下一直對王子的風流很不滿,叨念著他也該是定性的時候了,最遲今年年底就要他成親。」
「對啊,我爹也這麼說。」另一位千金也湊過來。「據說王子殿下回陛下說,要他成親可以,妃子可得由他親自挑選,他眼光很高的,不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瞧得上,這話可差點沒把陛下氣暈了。」
說著,一群女兒家嬌聲笑起來,一個個頰染紅霞,杏眸含春,提起那個希林國內最俊美無儔的男子,不免芳心悸動。
一聲冷哼忽地重重逸落。「你們啊,只因為王子生得俊俏,就一個個頭暈眼花了,真想嫁給那種人不成?」
是曹雪紅,她不知何時走過來,微揚著下頷,驕傲地睥睨其它人。「你們沒聽說過嗎?十年前,可是他出賣了自己的王兄,將德宣太子逼入絕境!」
「那是因為德宣太子叛上作亂啊!」某位千金反駁。「逆國之賊,人人得而誅之!」
「德宣太子是否真是反叛,眾說紛紜,也有人說他是遭到誣陷。」
「你的意思是,當年陷害太子的人就是開陽王子嗎?這話可不能胡說!」
「是不是胡說,天地為證。」曹雪紅神態輕蔑。「況且就算德宣太子當真有罪,身為弟弟,連自己的兄長都能出賣,還有誰不能下手?」
這倒也是。
眾姑娘面面相覷,至親手足都能翻臉不認人,一個人太過殘忍,即便生就一張好臉皮,也非良配。
就連方才出聲反駁的千金也頗為遲疑,壓低嗓音說道:「其實我爹也說,這個王子整天鬥雞走狗,不務正事,要不就拈花惹草、喝得爛醉,簡直就是個……斯文敗類。」
斯文敗類!
這苛刻的評語一出,眾人不禁咋舌,夏采荷蹙眉,藏在衣袖下的素手緊握了握。
「別這麼說他。」她冷凝揚嗓。「王子殿下並非你們想像的那種人。」
「那他是哪種人?」曹雪紅尖銳地接口。「聽你的口氣,彷彿自以為很瞭解他,你們很熟嗎?」
夏采荷一窒。「並不……算熟。」
「那你憑何說王子殿下不是那種人?」曹雪紅挑釁。「難道他沒在關鍵時候交出證據,賣兄求榮嗎?」
他的確交了。這件事她再三確認,打探得很清楚,問題是——
夏采荷咬了咬唇。「我們都不知曉那背後究竟有何前因後果,也許他……有他的為難之處。」
「是啊,他的確有為難之處,到底要幫自己的兄弟呢?還是討好尊貴的王后娘娘?確實很為難。」曹雪紅話鋒夠諷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