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離的腳步一頓,那背影看起來是僵直沉重的,卻是頭也不回地道:「把她帶到房裡來。」
聽到曾經愛過的人的名字,居然一點激動的反應都沒有。唉!當年的事能怎麼評論呢?於是道:「好,隨後就到。」
韓文堯剛坐下沒多久,杜明笙便親自帶人來了,將一壺酒給放上桌,道:「你向來就只有點這麼一壺酒,我也給你帶來了。人在這兒,我先走了。」
杜明笙走後,心情正低劣的他沉著一張臉,自斟了一杯酒,很兇猛地灌了下去,嚴厲地對董小福說道:「明天你不用再來客棧了。」
董小福的雙頰都腫了,很顯然後來又被補了一巴掌,而嘴角的血絲似乎也來不及擦掉。她先是看了那酒壺一眼,一聽這話,原本憨憨求好的笑瞬間凍結住,很緊張地問道:「我有很認真地做活,沒有偷賴,為什麼不可以再去?」
韓文堯又倒了一杯,一口灌下,卻是沖也沖不掉丁秋蝶那說著抱歉的倩影,因而絲毫沒有轉圜餘地的說:「你人在這裡,就是不可以。」
怎能這樣喝酒呢?可目前還是自己的事最要緊,她不解地問道:「我在這裡一樣很認真地在做活,也不偷賴,為什麼不可以?」
聽了這天真的話,他心裡更覺厭煩,杯中酒又一仰而盡。「客棧重的是良好的名聲,我怎麼能請一個在青樓陪笑的姑娘做事。」
她的手先是一伸,顯然是想拿開那瓶酒,但隨後聽了那話,她還是不懂,便停了動作。「少爺,我只是來劈材、打掃,不是來……陪笑的。」
韓文堯的耐性已幾近用罄。「劈材?!那你現在做的又是什麼?反正你已跟青樓沾上了邊,不行就是不行!何況剛剛有不少人已經看到了你,你說什麼都沒用了!」
她漸漸聽出了事情的嚴重性,急得解釋道:「我真的只是來劈材、打掃的!是杜老闆跟我說前頭送酒的人手不夠,要我臨時去幫忙的!我是頭一次來這裡,好不容易才求得杜老闆給我這個機會。要是知道不能到前頭來,給大家看到我在這,我一定會推辭掉的,請少爺就原諒我這一回吧,我下次一定不會再犯了。」
想也知道這個董小福一定是用死纏爛打的方式求杜明笙的,而杜明笙則是用這個方式趕人。但這又與他何干?額上青筋突突跳著,一錠銀子丟在桌上,喝道:「這是今天的工錢,拿了就給我走!」
這一聲再也沒有轉圜的話,讓她嚇得立即跪倒在地上,慌了。「少爺!求您了,求您別趕我走,我家裡實在是不能沒有錢,我娘病了需要看大夫,我還有個弟弟要照顧,不能不工作,少了一份都不行的!」
她不住地在那兒磕著頭,可憐得就像只被遺棄的小狗,用無辜的眼神努力地哀求著,只差沒尾巴可搖了,只祈求主人不要丟棄她。
可惡!壞了他原則,這麼地求就有用嗎?真是煩人!跟丁秋蝶一樣的煩!又倒了滿滿一杯酒,緊握著酒杯,就著唇狠狠地灌下去。
突然間董小福不知哪來的膽子,一把就搶了過去,酒水灑了一地。
因為被趕走,哀求不成,換成要來鬧嗎?韓文堯怒道:「你馬上給我出去!滾!」
小福惶恐地退到了一旁,誠摯地說道:「少爺,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喝酒對身體不好,您又一直喝得這麼猛,我爹喝了酒,就會打人,會咳嗽咳到直不起腰來,我只是不希望少爺也變成那樣而已。」
娘病了,弟弟呆了,看來沾了酒的爹,一定是個不負責任的人。他看董小福的眼神有些許地軟化了。「你還是不能再待在客棧,不過我會另外介紹工作給你。記住,這裡你一樣也不能再待,懂嗎?」呆呆傻傻的丫頭,沒有才藝,最後還不是只能淪為男人的玩物。
一聽到這話,她不住地連聲道謝:「謝謝少爺!謝謝少爺!晚上的活兒我會另外找別的。」
第2章(1)
在青樓睡了一夜的韓文堯,大清早便回了府,精神有些委靡,不過一見廳裡坐著的娘親,他立刻挺起了胸,「娘,孩兒回來了。」
韓母悶著張臉,為了等一個答覆,「那個薛姑娘你覺得如何?」
他笑笑地對著娘親說道:「我要我未來的妻子是最美的。」
言下之意就是人家不美了,對吧?「好,你要最美的是吧?八年前你跟娘說有個董小福,娘信了,可是如今董小福在哪裡?」哀歎了一聲,「文堯,把秋蝶忘了吧,你跟她是再也沒有可能了。」
韓文堯的心一痛,眼種一沉,「我明白的,娘。」
明白?要真是明白了,就不會一直放不開了,「文堯,秋蝶雖身在青樓,可確實是一個難得的好姑娘,只賣藝不賣身,當初要不是發生了那種事……唉,算了,不提也罷,娘還是那麼一句話,把她給忘了吧,韓家就等著你傳後呢。」
往事總是痛苦的,韓文堯難受地閉上了眼,不過他很快就回復了正常,「娘,這事您不用急,您啊會活到一百歲的,曾曾曾孫都還能抱得到呢。」
她對沒那個雅興跟兒子說笑呢,忘不掉丁秋蝶那就忘不掉吧,「文堯,要不凌煙閣的姑娘那麼多,漂亮的你就多挑幾個帶回家,納為妾,給咱們韓家傳後,好嗎?」
放在青樓裡是欣賞,放在家裡天天看不膩嗎?
董小福被介紹到一家書坊去當夥計,身上穿了件新衣裳,那是少爺買給她的。
只要是掌櫃交代的事,她一律都很認真,也忙得很快樂,僅只一天,就跟大家很相熟了,甚至當她下工,走出店門外,在店外擺攤的那個慈祥老伯還給了她一串冰糖葫蘆,「小姑娘,這是今天賣剩的,給你,別拒絕,你只要天天笑得這麼有朝氣,老伯看了彷彿就年輕了好幾歲呢。」
不顧她的拒絕,老伯將冰糖葫蘆強塞入她手中,她低頭看了眼那色澤艷麗又誘人的冰糖葫蘆,想著自己到底有多久沒吃了呢,不自覺地吞了一口口水,憨憨地笑著,想收下又不好憊思。
老伯就像疼孫子那般,笑笑地將她的手推了回去,貪念終是戰勝了理智,她笑了,「謝謝。」
走在路上,手拿著冰糖葫蘆,她一直看著,腳步愉悅得好像要跳了起來,然後實在是忍不住了,便一口咬住了那香甜,甜先入了口,隨後便是酸得讓她皺起了那張小臉;不過即便是酸的,她也是酸得很快樂。
轉過了一條街,她摸了摸鼓鼓的腰間,走進了如春客找,眼兒往裡頭一看,咦--少爺不在嗎?
此刻人潮還不是最多的時候,阿一和阿東先後踱了過來,熟稔地道:「小福,你今天怎麼沒有來?身子不舒服嗎?」
阿東也附和道:「對啊,小福。」
不擅說謊的小福尷尬道:「因為發生了一些事,少爺幫我引薦了一份新的活兒,所以我不會再來了。」
阿東的心眼是比較多的,她那態度讓人不好奇也難,於是悄聲問著:「是什麼事啊?小福。」
昨晚所發生的事,依少爺的脾氣,似是不該張揚的,不然她在書坊裡的工作可能就會沒了。
可如今阿東在問,沒照實說的話,她又覺得過意不去,她該說什麼才好呢?嘴巴張了又合的,就是一個字也沒能蹦出來。
身為掌櫃的尤俠是知道內情的,也很是同情,白天的薪餉不夠,晚上居然還得再找一份。
「喂,你們自己的事管好就好,問那麼多幹嘛,去去去。」
是好奇也是關心的阿一和阿東全都乖乖地噤了聲,散了開去。
鬆了一口氣的董小福感激地對著突然插話的尤俠笑了一笑,根本沒想到尤俠會知道內情,她走了過去,「尤掌櫃,這個請你們吃,這是今天有個老伯送我的,剛好還剩三顆呢,我特地留下來的。」
那糖葫蘆對她來說是個寶,平日她根本沒有多餘的錢可買。
尤俠不好意思地輕咳了一下,叫他一個大男人家吃這種女人、小孩的玩意,豈不是很好笑嗎!遂道:「阿一、阿東,還不快過來,小福專程拿來給你們吃的。」
這話說得小福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不是專程,是順便,因而老實道:「其實我是有事來找少爺的。」
尤俠答道:「少爺啊,今天已經來過了耶。」
突然韓文堯就出現在門口,天還沒黑呢,韓母就急著趕他出門選妾了,問題是凌煙閣的姑娘都還在睡呢,而且丁秋蝶也在那,唉!他不想再去了。
無奈的眼神一入了客找,不知為何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不起眼的董小福,不是讓她去了別處嗎?怎麼還在這?難道還想哀求回來嗎?
眼神瞬間轉為不悅,正想斥責——
不太會看人臉色的董小福見到來人,很是高興,急急地衝了上去,彎腰行了一個好大的禮,「少爺,謝謝您介紹了一個很好的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