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氣怒的曲奴兒突然沉默了下來,她靜靜的啾著他過度激憤的怒容,眼中多了抹無奈的哀愁。
這讓一贏政心頭一緊,莫名的慌亂起來。他方才是否對她太疾言厲色了?「曲奴兒,寡人只是……」
「別說了,曲奴兒知道大王的意思,也早有準備要受萬世唾罵了。」她肅容,推開他伸來的手。
他臉色丕變。「妳……」
「大王,容曲奴兒告退,我頭疼,想歇息了。」說完,拂袖而去。
贏政愣在當場,望著她翩然離去的背影,聽聞著自己坪然不整的心跳聲。
這是她這些年來第一次當著他的面,怒容離去……
今晨,曲奴兒消失在梁山宮。
梁山宮混亂異常,這消息很快傳進正在大殿上早朝的男人,一贏政當朝變臉,甩下文武百官趕赴梁山。
梁山宮內的所有宮人早就驚恐的跪了一地,有人驚見大王如風暴般出現,甚至驚得昏厥過去。
「說,這是怎麼回事?!」他勃然大怒。
「奴才們……不知……」
「該死的奴才,人都不見了,還敢推說不知!」他憤怒的一腳將那出聲的宮人踢到昏死。
眾人一見,驚駭無比,再見王額上紫光赫赫,全都嚇得低聲哭泣。
「誰,誰給寡人說清楚,她去哪了?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全都給寡人拉出宮外,受五馬分屍之刑!」他狂怒的掃向一地顫抖的身軀。
「大……大王……今晨奴才們原要伺候夫人梳洗的,哪知……才入寢殿,就見到夫人的被褥完好,沒有被掀動過的跡象,似乎一夜未沾枕……」終於有人敢提聲說話了。
「你是說她一夜未眠,更有可能一夜未歸,從昨夜就失蹤了翅」聞言他更怒,幾近暴跳如雷。若是如此,這些看顧她的奴才就更該死了,竟讓人失蹤一夜才發現!
「大、大王……夫人昨日與大王不歡而散回宮後,眉心緊蹙,入夜後吩咐奴才們誰都不許靠近,所以、所以奴才們斗膽猜測……夫人是負氣離宮了。」
「負氣離宮?!」贏政怒而捏緊雙拳。每日他都與她相擁而眠,可昨日他惱她頂撞,所以才沒回到梁山宮夜宿,想不到才一夜工夫,她便消失無蹤!
「因……因為,大王從未對夫人動過怒,所以……」
「所以她只是生氣,不久就會回宮?」如果只是這樣,他還能安心,可倘若不是……他呼吸變為急促。
「這個……」宮人滿頭大汗,無人敢接腔,因為誰也不知道,離去的人是否還會歸來。
贏政遲遲沒聽見想要的回答,整個人陷入陰沉當中,當下梁山宮處在風雨肅殺之氣下,極令人膽寒想逃。
「大王,常公公有事要稟。」忽然有人匆忙入殿。常貴今日沒當班,要見大王也得求見。
「去他的事,叫他滾!」他凶相畢露,震天怒吼。
小太監嚇得軟跪在地。「是是……是。」
「大王……常公公說此事緊急,跟夫人有關。」前個通報者才腳軟,另一個宮人又被逼著硬頭皮再報,常公公是他的頂頭上司,不報也不成。
「跟曲奴兒有關?!還不叫他滾進來!」贏政滿臉焦急。
不到一刻,常貴已從外殿匆忙入內。
「莫非你知道曲奴兒在哪?」一見人一贏政即問。
「不、不知道……」
「什麼?!」他聞言,神色凶暴,嚇得常貴滿身冷汗。
「奴、奴才逮到了一個人……」
「這時候寡人管你逮到了誰,你想死是嗎?敢在這時候擾寡人思緒!」
「不、不是的,抓到的這人在他身上搜出鴆毒……他供出……這、這是要毒害夫人的。」常貴終於說完。
「什麼?!」贏政愀然變色。竟敢有人要謀害他的女人?!「人呢?」
「奴才已押在殿外候著。」
「把人給寡人拖進來!」
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太監馬上被人拖至殿前,丟在他面前,以紅布裹著的就是劇毒鴆毒。
這人叫曹單,已在宮裡任職多年,他顫抖不休,汗如雨下,瞧著這包毒,心知肚明自己將不久於世。
「就是你這奴才想毒殺曲奴兒的?」贏政眼神銳利,殺氣騰騰。
「奴……奴才該死!〕 曹單趴在地上,大聲求饒。
「說,為什麼要殺曲奴兒?又計劃要如何毒害她?」他陰冷的問。
「奴才……是一時貪財受人指使……指使之人說夫人是妖女,魅惑大王殘暴天下,要奴才……在夫人的飲水中放入劇毒……」證據確鑿,曹單無可狡辯,只好抖聲據實以報。
他滿臉猙獰。「預計什麼時候動手?」
曹單抖得更凶,不敢說了。
「說!」他震怒不已。
「是……昨夜……」曹單頭伏地,驚得脫口而出。
聞言,一贏政全身一顫。「昨天就動手了……」那表示……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曹單哭喊著猛磕頭,磕得頭破血流也不敢停。
「她……她喝了你下毒的水了嗎?」一贏政顫聲問,整張臉出現驚懼之色。
「奴、奴才將水送進寢殿就被夫人遣走,沒、沒能見到她親口喝下劇毒……」
「快,快去查那水還在不在!」他倏然蒼白著臉下令。
常貴不敢耽擱,奔至桌案上那只置水銀壺前,開蓋後卻登時變臉,不敢回稟。
贏政見了,立即衝上前,人還沒到,銀壺已由常貴手中鏗鏘落地,地上沒水,壺是空的!
瞪眼地上的空壺,他身軀猛然一晃,急喘幾聲,突地暴怒轉身,親自揪起那下毒奴才來。「該死的東西!」他掀起漫天的怒氣,高舉手掌就想一掌劈死這奴才,但掌過頭頂,又急怒的頓住。「人呢?就算你膽敢毒死她,她屍首呢?!」
一陣昏眩,他血湧上喉,硬是又被他吞回喉內。
「屍、屍首?奴才不知!」話才落,身子就飛出丈外,一贏政怒而將他摔出,曹單當場癱在地上哀嚎。
衝上前,他再揪著曹單的衣襟拖向自己,欺近自己宛如鬼煞的臉龐。「寡人要人!」他一個字一個字的由口中迸出,口中還隱含血腥之味。
「人……奴才真的不知,大王饒命啊,昨日奴才送水後就退出了,之後的事全然不知……」曹單哭喊著。
事實上他驚恐了一晚,不知夫人是否喝下毒水,一早就只顧著到這殿裡探頭探腦,竟忘了將藏在枕下用剩的毒藥處理掉,這才讓與他同寢的宮人整床時發現,也才驚動常公公,讓這事爆了出來,真是他命中該絕了,嗚嗚……
曹單哭說得急切,怕說慢了,就算難免一死,也會死得極為淒厲,絕對會生不如死。
贏政一愣。「不知哪去了?怎可能?!難道膽敢有人侵入梁山宮將人盜走?」掃視眾人的眼眸異常陰鷥駭人。
眾人見他已肝腸寸斷的失了性,皆驚惶不定,生怕遭到他的暴虐對待。畢竟夫人的屍首若真遭人劫走,那麼護衛伺候的人難辭其咎,全都該以死謝罪!
一贏政呼吸粗重起來,眼神恐怖。她死了,那女人死了,連屍體都不在了……
他眉目問倏地攏聚起瘋狂之色。她不是負氣離宮……而是,死了!
嘴角徐徐流出一道血痕,鬱積在喉頭的血終於抑不住的流出。
「宣、快宣太醫,大王吐血了!」常貴見狀大驚失色,趕緊急呼傳人。
但贏政渾然未覺自己的狀況,只覺一股難忍的心痛沁入心肺,揪得他心口抽描不斷。
他怎能失去她,怎可能?!血突地由他口中狂噴而出。
「啊!大王,您吐血了劉」一道驚嚇的聲音由殿口傳來,一抹纖細疲累的身子慌忙衝向那吐血後臉色極為恐怖的男人。
贏政瞪大眼,只是愕然地啾著她,不敢確信自己看到的是人是鬼。
曲奴兒心急得要喚人取來白巾為他拭血,一轉頭才發現眾人正一動也不動,驚愕的瞪著她。奇怪,他們不曾這麼放肆敢瞪著她啊,這怎麼回事?
「你們……」
忽然間,她被人用力抱住,緊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是妳,妳沒死,妳沒死!還以為妳飛走了,回天界去了……棄寡人於不顧了……原來妳沒走,妳回來了!」一贏政激動的緊緊圈著她不放,眼角竟流下淚來。
「大王?」曲奴兒驚惑著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要問明原委,他驀地全身一鬆,人已不省人事。
第十章
太醫趕來了,診過的結果是怒極攻心的急症,太醫惶恐的開了藥方,可一贏政甦醒就不顧身體病乏,嚴厲的親審那下毒的奴才,要逼問出主謀。
但曹單一下子說是魏國殘民花錢雇他殺人,一下又說是齊國人指使的,酷刑後再度改說是秦宮中的人,說詞反覆,無一可信,贏政嚴刑拷打卻問不出更確實的話,怒將人處以連坐法,曹單處以五馬分屍之刑,罪人三等親皆腰斬於市,九族以內流放邊關,這才平息這件事。
但這件事卻在他心頭埋下無限恐慌,察覺不僅天下人皆處心積慮要拿下他的項上人頭,就連他心愛的女人也不放過,儘管他派了重兵強將守衛在他們身邊,但依舊無法防堵無孔不入的暗殺事件,倘若他們一起被殺了便罷,但如果曲奴兒先他一步死了,他將如何是好?如何獨自擁有大片江山而不戚到孤獨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