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兵趕至溪旁,見機再放箭,嬴政側身閃過急掠的箭矢後,驚見另一道箭矢正衝著曲奴兒直射,他大驚失色。「曲奴兒,小心!」
「你說大王被溪流給沖走了?」趙高瞇著眼問。
「這溪流湍急,恐斷無生路了吧?」李斯也說。
溪旁已站著不少王公大臣,曲奴兒掩面痛哭,不敢相信那只緊抓住她的手會有鬆開的一刻。
驟雨急下,大王為擋下那支直射她而來的箭矢,飛身撲向她,兩人雙雙潛入深溪之中,動作突然,她腦袋一片空白,等再浮出水面,大王已不見蹤跡,而秦軍總算趕至,當場殺光所有的燕國殘軍,就連那鵬氏也一併被激殺得屍首分家。
之後,眾人追問自行遊上岸脫離險境的她,得知大王落水,下落不明,登時各個臉色變得奇異,氣氛陰霾詭異起來。
「你們快派人沿著溪流尋人,大王一定漂流至某處,快去救人!」她一身濕灑灑,無心查看眾人怪異的神色,逕自心焦的催促。
「嗯……這是自然,我已派兵沿著溪旁尋人去,大王吉人天相,一定會獲救的。」李斯神色有異,張口這麼說,卻不見他有何尋人的命令下達。
「大王遇上凶險,我也得親自去救駕。」趙高朝左右使了個眼神,只有少數幾個人上馬離去,所謂的「親自」是……他人還杵著不動。
眾人察言觀情勢,這雨勢盛大,風雨交加,天氣惡劣,溪流早已暴漲,湍急得令人膽寒,肉身落水,豈能活命?人心機頓時叵測起來,人人打算著,若這大王鼎湖龍去的死了,這天下該歸誰有?
這麼一想,找大王之事便非急事,值得著急的是如何在第一時問裡,擁立巴結上最有力的新主,以保將來自己的萬年富貴。
曲奴兒心急如焚,但瞧眾人嘴巴說找人,實則文風不動。難道他們不憂心大王的生死嗎?
「你們為何還不去……」
常貴攔下焦怒的她,悄悄將她拉至身邊。「這個……這個……我瞧你別指望這群人會去找大王了,有道是樹倒瑚獵散,這些人見大王可能已經鼎湖龍去,歸天了,所以正私心計謀要奪權,這會劍拔弩張,只想在最佳時機奪下政權,又怎麼會積極去找人?」他無奈的將眼前情勢對她說分明。
她一陣愕然,忽然想起那人的話。
若有萬一,寡人只交代妳誰也別信。
她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早已有數,他若有不測,群臣必暗藏不軌,居心叵測,所以要她別回秦宮,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這些人表面恭順於大王,其實各個礙於秦王苛暴,不敢蠢動有所反意,可一旦君王有變,那暗懷的野心便會竄起,貪婪的面貌完全顯露,這些他都明白,所以才會暴虐蠻橫壓人,為的就是要鎮住這些個豺狼虎豹!
可如今他一不在,誰鎮得住這些狼子野心?
她不禁淚流滿面。不行,這些人不去救人,她去!她說過要與他同生共死的!
「站住,你要上哪去?」趙高眼角見她要走,大聲喝止。
「我找大王去!」她忿忿的說。她看清這些人的真面貌了,誰也不齒!
「大王就是因你而生死不明,你給我好生待著,別要亂跑!」李斯使了個眼色,立即有人將她架住。
「你們想做什麼?」曲奴兒大驚。
「做什麼?你害得大王落險,萬死不足辭,竟敢還想畏罪潛逃,我們饒不了你!」趙高也跟進。
這些人此刻可說是同仇敵愾,這閱人是大王的人,平日仗著王寵,心高氣傲,還讓他們這些一等大臣對他鞠躬哈腰,這會趁此機會,當然要除之而後快。
「你們!」她臉色驟變。這些人在大王面前時,對她必恭必敬,幾近諂媚,如今說變就變,世俗炎涼至斯,她算是體會到了。
「來人,將這奴才押至溪中餵水!」扶蘇命道。這不男不女的奴才,玷污父王威名,早該以死謝罪。
「你們不能這麼做,要殺我也得等找到大王再說!」她愕然。
「等什麼等?你是自己餵水死的,跟我們什麼關係,眾人說是不是?」李斯冷笑,故意問向大家。
「沒錯,我們大伙親眼見你得知大王的死訊,悲憤難當,投溪自盡以謝王恩,如此有情有義,倘若大王獲救得知,必會痛哭流淚,說不準,還給你在宮中立個牌位,賞你一個封號呢。」趙高接著惡毒的挖苦。
他們已盤算好,大王若出現,就說這闔人自己自盡,他們斕也攔不住,若大王已死,正好除去這妖孽,端正國家視聽。
「好得很,能夠殉情而死,你這奴才還算知天恩、思圖報。」胡亥跟著近臣趙高說,他年少受趙高扶持,兩人連成一氣。
曲奴兒臉色慘白,不可置信自己今日居然不是死在燕兵手中,而是被自己人給殺了,心下不勝教吁戚慨。
「還等什麼?動手!」趙高一個命令,架著曲奴兒的人立即將她拖往溪旁,即時驟雨,溪水湧急,她讓人毫不留情的丟入溪床,一陣沉浮,奮力泅出水面,當出水的那一剎那,美得恍若天仙,眾人瞧得雙眼驚直。難怪,難怪大王會如此迷戀……
果然是妖人轉世,非死不可!
一道水浪襲來,她即刻被捲入溪底,口鼻是水,難以呼吸,痛苦的在水中捧胸掙扎。
不,她還不能死,她要找到那男人,確定他是否真已離開人世,她才甘願受死相陪,萬一他還活著,而她已死,天人永隔,他定會瘋狂,殘暴的根子將會如劇毒般蔓延,足以毀滅天地,毀滅他自己……
所以,還不到她死的時候,他還等著她去救,她知道他正等著她,他的心一直在等她敞開接納,等她說愛,近九年來他一直等著……一直等著,不曾放棄……
是她一直將他的等待視而不見,看見的只有他的殘忍、好殺、嚴苛、猜忌、疑人……她故意忽視他有多寂寞,多孤單,多渴望有人真心待他……
她願意了,願意捧心獻給他,願意陪他度過漫漫黑夜……
只是,似乎天命難為,她四肢逐漸無力,意識逐漸渙散,再也無能為力的支撐了……
「咳咳咳……」
「曲公公,你還好吧?」一男人,虎背熊腰,面目威儀的站在曲奴兒面前。
她錯愕的望著他。「您是蒙恬將軍?」
「正是本將軍。」
「謝謝大將軍救了我。」激動狂咳後,她熱淚盈眶,不可置信自己獲救了。
在失去意識前,她被人猛然由水中拉起急救,這才讓她免於滅頂,而救下她的人就是大將軍當蒙恬。
「你是大王的人,本將軍怎能見死不救。」谷豕恬惱怒的說。當他聽聞大王落難,十萬火急的趕來救駕時,竟瞧見眾人將這人丟入溪中,」且即怒火沖天的將人救起,而那些人一見他趕至,竟轉眼鳥獸散,紛紛哭天喊地的說要親自尋大王去,他哪裡不知道這些人奸巧的內心,遂隨他們去。
「大將軍,您來了就好,快,大王被溪水給沖走了,您快派兵搜救!」終於有救兵出現,她馬上哭著急說。
「嗯,本將軍立刻派人搜救去。」
大將軍動作快,不到須臾便已整軍出發,火速搜救,他們沿著長溪找人,可是風急雨驟,更加深搜救的困難,曲奴兒全身早就濕透再濕透,大將軍要她更衣待在他們臨時搭建的帳篷內等候消息,她哪肯,一顆心懸惦著那男人的安危,如何待得住棚中?
只要一想到他可能遭遇不幸,她就胸痛滿懷,是啊,她是真愛上這無道的男人了,倘若能再見到他,她將不會再對他有任何保留了。
暫且止住淚,她跟著士兵一步步踩在泥濘裡尋人,儘管狼狽,儘管全身痛得幾乎撕裂,她還是不放棄,拚命翻開每一處草叢,涉過每一個溪巖,雨水沒有打濕她的眼,是淚水不斷浸濕她的眸。
在哪裡,大王,您在哪裡?
雨勢實在太大,她幾乎寸步難行,頻頻在泥濘裡跌得滿身傷口。
「曲公公,休息一下吧?」當豕恬不忍見她如此狼狽蹣跚,開口要她歇下。
搖著首,曲奴兒已然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她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忽然,大雨中她踩到碎石,腳底一滑,整個人撲倒在地,攪得一身泥濘不堪,掙扎著起身之際,卻在泥濘中發現一把斷劍,這劍不是別人的,正是那男人不離身的王劍,劍已斷,那表示……
她一陣作嘔,再也撐不住,終於崩潰的掩面痛哭,就連陪著她的眾軍士們見了都為之鼻酸,心想大王凶多吉少,怕是已經魂魄歸天了。
曲奴兒哭得淒慘,幾乎撕心裂肺,不能自己,她不相信那雄心如狼,有著鋼鐵意志的男人真的會消失,不……若是如此,她答應過他,誰也不負誰!
奮然起身,她驀然拿起斷劍就要抹頸自盡,眾人驚駭,衝上前要阻止,卻已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