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當中,她不僅被烈陽曬得頭昏腦脹,還得忍住噁心感;還有脖子上傳來的陣陣麻痛,這羅家莊的人非得每次都在她脖子上動手嗎?
上次被那手刀一打,她脖子上的瘀青足足半個月才消褪,她還扭著脖子好幾日,什麼事都無法做。
可是她不能心慌,更不能急躁,用眼角餘光看著兩側的景色,除了荒草蔓延,她看不到半點人影,就算她呼天搶地也沒有人會來救她。
她靈機一動,先悄悄扯下束髮的綵帶,然後扔到了泥地上。
她相信翠萍發現她不見了之後一定會拜託羅傑來救她,只是她才跟他嘔著氣呢,他會願意來救她嗎?
一動不如一靜,她還想留下這條小命,所以她最好不要掙扎,她可不想曝屍荒郊野外。
於是,她又掏出懷裡的手絹扔在地上,再走約一刻鐘後,她又將耳朵上的耳環拔下來扔到地面上。
強忍著不適,想著她身上到底還有什麼東西可以留下來做記號?
就在她想破腦袋、又被搖晃到差點又要昏過去時,護衛突然停下腳步。
她被往前拋摔到泥地上。「哦……」她悶叫了聲,皺起了柳眉。
等她適應了天旋地轉,再深吸一口氣好調節身上不適的痛楚,待她睜開雙眼後,眼前哪還有護衛的身影。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放眼所及儘是一棵棵高聳入天的巨木,巨木遮蔽了天空,明明是日頭正艷的大白天,陽光不但無法穿透這林木,四周還飄飛著雲霧。
她縮在一棵巨木旁,雙臂環抱,她身上連一絲日光的熱度也沒,甚至被那陣陣陰冷的風給吹得起了寒顫。
好可怕的羅總管!一次比一次狠,想除掉她,卻不用雙手沾上血腥,只要把她扔在這座人煙罕至的迷霧森林裡。
她該往哪個方向走?
連日頭都看不見,更別說能夠分得清東南西北了,或許不用等到天黑,她可能就會遭到樹林裡的猛獸攻擊,就算不被猛獸攻擊,她也會活活餓死在這裡。
她是不是該認命?
上一次從羅家莊出來,她不小心掉入湍急的河裡,幸好被羅傑所救;那這一次呢?她有這麼好運,能夠再被羅傑所救嗎?
如果她還能活著走出去,她一定要告訴羅傑她就是小燕兒,管他信不信,她一定要讓他知道。
也許她死了更好,這樣就不會令羅傑為難,他可以娶他心愛的小師妹為妻,她也可以不必再為了感情而痛苦掙扎。
一堆亂七八糟的思緒在腦裡奔竄,她完全定不下心來,尤其這巨木林像一隻隻無聲的野獸,正對著她張牙咧嘴的嘶吼,這裡遠比那個幽暗的地牢還要恐怖萬分。
她的脖子很痛,根本無法轉動;她的肚子也痛,因為在護衛堅硬的肩膀上磨擦;她的右小腿肚被劃了一道傷痕,正流著鮮紅的血絲,應該是在摔落地上時,被地上的利石所割傷。
看來她連動的力氣都沒,只能乖乖在這裡等死。
不知過了多久,她可以感覺到天光越來越淡。就快要天黑了嗎?萬一天黑了,這裡是不是會伸手不見五指?
「啊……」她尖叫了聲。「啊……」不要!她不要留在這裡。
她勉強站了起來。
此時,山中林鳥像是受到驚嚇般,忽地群起從林間竄飛,成群地飛往更高聳的天際。
「小三!」
伴隨著林鳥振翅的聲音,是那比仲夏的雷鳴還要令人喪膽的呼吼聲。
她不會聽錯的,是羅傑!是他在喊她!
「羅……傑……」她將雙手圈在嘴邊,大聲回應著他的喊聲。「我在這裡……」
天地悠悠,她的一顆心全繫在那個偉岸男子身上。
「小三!」
他那如索命閻王的吼叫,在她聽來卻比天籟還要美麗動聽。
她繼續高聲回應:「我在這裡!」
疾速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她凝神傾聽,想從聲音辨示他的方向。
明明他的聲音就在前方,她忍著腳痛往前走,卻聽不見他的聲音了。
她好慌,就怕他錯過了她。「羅傑!我在這裡!你聽到了沒?」她繼續將雙手圈在嘴邊大聲呼喊,一顆心如同墜落谷底般。
「小三!」
霎時,那壓抑焦急又夾帶喜悅的聲音貫穿林木而來。
她聽見了從背後傳來那踩著落葉的沙沙腳步聲,猛一回頭,才觸及他那雙憂鬱的黑眸時,隨即落入一副寬厚的懷裡。
她被他緊緊地抱住,彷彿不用盡力氣,她就會隨時消失在這座巨大的樹林裡一般。
在震驚過後,她張開雙臂,用力抱上他那與巨木般同樣寬猛的腰際。
「你來了。」她將額頭輕抵在他胸前,聽著跟自己一樣狂亂的心跳聲。
「我來了。」他懷抱著她,鼻間繚繞著她那清新的氣息,感受著她的生命力,一顆懸吊不安的心,才終於平復。
當羅傑從一品軒夥計的嘴裡得知小三被人擄走時,驚駭莫名,心底的恐慌猶如那熱鍋上的螞蟻。
他快馬飛奔回一品軒,向翠萍問清楚狀況後,沿著杜宛燕被綁走的路線,向路人尋問,並且尋找著有限的線索及蹤跡。
幸好那兩名護衛挾持著一個姑娘的模樣令人印象深刻,加上有人形容其中一位老者留著一把山羊鬍,羅傑一猜便知道是羅忠。
於是羅傑和馬丹青及幾個忠心的下屬,依照著路人指示的最後行蹤,和馬丹青分頭尋找。
幸好他發現了她的髮帶,接著又發現了她的手絹,這讓他信心大增,才能在短短兩個多時辰內尋找到她。
「你還好吧?」他終於放開懷裡的她,仔細打量著她,就怕她有任何閃失。羅忠意圖致她於死地的意圖非常明顯。
「回去再說,我好怕。」她眼眸中盛著可憐兮兮的淚水,說出來的話已經夾帶著濃濃哭音。
羅傑抬頭望了一下天際。「嗯,我們先回家,再拖下去恐怕會走不出去。」他走在她身前,背對著她半蹲下去。
「這……」她納悶地看著他的動作。
「我背你。」
天色即將大暗,這確實是離開這座樹林最快的方法,沒有讓她臉紅的餘地,她只能整個人貼上他的背,以他高大的身軀,一下子就背起了她。
她的重量對他完全構不成困擾,他一步步走出這座迷霧樹林,若再拖延個一時半刻,恐怕他們兩人就會成為樹林裡猛獸的晚餐。
一路上,她緊緊攀住他的肩膀,他感覺到她的不安。「別怕,有我在。」
「我總覺得後頭有什麼。」她的脖子受傷,無法回頭看,更讓她覺得連風吹動都像是鬼魂在嘶吼。
「真的有什麼的話,我一定會保護你的,別擔心。」他只能輕柔安撫她。
一棵棵巨木錯落在彎彎曲曲的林道上,讓他無法施展輕功;陽光長年被阻絕在巨木外,使得泥地更為濕濘難走;而他則擔心背上的她會有不適,所以無法快速奔跑,一切以她的安全為考量。
他的聲音是那麼低沉有力,卻暖進了她心裡。「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回去再好好跟你解釋,我的馬就在樹林外。」
心頭紛紛擾擾,他被她的出事嚇得三魂七魄無法歸位,還在猶豫該不該讓她知道他已知曉她是杜宛燕一事。
過了須臾,他小心地跳過一塊大石頭,之後又涉水走過一處小溪澗。
「我被扛來的時候,好像沒有走過這裡。」要是有經過水流處,她應該會記得的。
「嗯,我們好像迷路了。」他停下腳步。
剛剛心急於找她,忘了在沿途做記號,四周的景象幾乎一模一樣,根本分辨不出方向,稍早之前他是靠著好耳力,才能聽到她的聲音而尋找到她的位置。
此刻實在不適宜繼續行走,萬一不小心掉落山溝或者跌落懸崖,他或許可以自救,但她萬萬不能再受到任何傷害。
「大爺,那怎麼辦?」有他在,她果然安了心,不再像先前那樣慌亂無措。
「我可以燃起彩煙,讓丹青來救我們。」他和馬丹青分頭找人,馬丹青帶了幾個身手不錯的家丁負責樹林外的區域,而他為了行動快速,獨自一人闖入樹林。
他左右看了一下,不遠處有個天然山洞,說是山洞也不像,那只是一處略略凹陷的山壁,大約可以容納三個成年人躺平的空間。
他將她輕放在一塊大石上,看著她那巴掌大的小臉。「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全身都不舒服。」天色暗,她已經看不清他的表情了,卻能感受到自己雙頰那熱辣辣的灼燙。
「你忍一忍,我很快就帶你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一個練武之人,眼力好到能在黑暗中視物,況且此刻天還未真正黑透,她的羞赧盡收他眼底。
他不捨地離開她那張怯怯的小臉,站直身體,從懷裡找出火折子,再拿出一根約掌心高的棒子,點燃了棒子的前端,接著再將棒子往空中用力一拋,棒子立刻燃起七彩火光。
「哇!」她忍不住驚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