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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初,月上樹梢。
國舅爺府內早已冠蓋雲集,人潮川流不息。
京城一年四季都有各式各樣或貴族、或文人雅士舉辦的花宴花會,但若要論規模與精緻程度,那可就沒有任何一場比得過由國舅爺府舉辦的盛況。國舅爺趙毅豐,是當今皇后的兄長,自然權傾整個朝廷;他雖然的確因為熱愛菊才美其名辦了「菊花宴」,不過其中以此宴來藉機炫耀自己身份權力的意味卻也相當濃厚。這場宴會,甚至已成為有心向上逢迎巴結的人的最佳場合。在這裡,除了新獻給國舅爺的稀奇菊花,各種世上少見的珍貴禮物也堆滿一室。
一塊來自西域的血玉,讓趙毅豐現出一陣驚喜,他滿意地笑了,蓋上盒子便讓下人收下去。「易公子,你也太有心了,沒想到本爺上回只是隨口提起,你竟然真的替我找到這罕有菊花紋路的血玉。」
易天爵神態優雅自若。「今天是國舅爺府上的花宴,我這禮物也只是剛巧符合花宴主題,國舅爺您不嫌棄就好。」
趙毅豐撫鬚微笑。「誰不知易公子出手向來大方,本爺再次多謝你。」目光在他身邊女子身上溜轉過一眼,停駐在她那雙眼眸時,趙毅豐的神情很是驚艷失魂,但他很快便回過神,鎮定如山。「我讓劉總管先帶兩位到大院去欣賞今年的菊花。」
顯然,易天爵的現身也引來眾賓客的矚目,而交遊廣闊的他,更不斷有人上前與他招呼攀談。當然,他身邊新帶的女伴自是不意外地成為旁人的議論對象。
舒淨幾次想藉機擺脫易天爵牢箍的手都不可得。
她一點也不喜歡面對人群,尤其是這些因為易天爵而對她投以驚訝、揣測眼光的人。她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而對她多懷妒意不善的,不意外的全是千金小姐姑娘們……又是易天爵的風流浪蕩惹來的。
不過也因為那些成群結黨的貴族千金刻意把她從易天爵身邊排擠開,她才得以暫時離他遠一些,到一旁呼吸新鮮空氣。
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或高談闊論、或對著菊花吟詩作對,舒淨特意挑個離人群較遠的花園角落,假意欣賞著其中幾盆素白帶紫邊的花。沒想到才沒多久,一股熟悉的氣息瞬間接近她,她的身子立刻被攬著往前走。
舒淨轉頭朝易天爵瞥去一眼,不意發現他左臉頰畔一記淡淡的唇印,莫名的悶意梗在她胸口。她轉回前方,卻仍掏出巾帕給他。「把你的臉擦一擦吧。」
易天爵黑眸一閃,沒接過她的帕子。「你替我擦。」停住腳步。
舒淨跟著停下,靜默片刻,她沒拒絕地轉身、抬手,用帕子在他印有唇紅的臉頰稍顯用力地擦了幾下。最後她停手,眼神無波地審視了一下。「好了。」
礙眼的唇印消失,她的心情奇異地跟著轉好。
易天爵一直瞬也不瞬地睇著她,似笑非笑地凝了她眸心一眼,結實的手指緊扣住她指間,繼續拉著她前行。
「這裡的花美嗎?」氣定神閒。
「美。」終於注意到他們走的路徑——舒淨的眉心微擰,卻仍分神回答他。
「你喜歡?」隨手摘了一朵小翠菊,遞給她。
舒淨回神,接下花。她仰首望向迷離光線下他明暗不定的側臉,再將視線轉向愈走愈偏僻無人的院落迴廊。「難道你想告訴我,這裡也有花可賞?」
「沒有……」易天爵的聲音裡有絲笑意,接著忽然將她壓進自己胸前,身形定在牆角,等到兩名國舅爺府裡的下人提著燈巡邏一過,他才放開她。「不過,倒是有寶物可以拿。」繼續繞過廊下走。
他意外的回答令舒淨愣了愣。「寶物?」她驀地有了聯想,盯著他高大張狂的背影。「你不會是特地要來這裡偷什麼寶物,所以才會來參加宴會吧。」
易天爵輕鬆地又避開了兩組下人,再勾住她的腰往其中一座壯觀大屋的屋頂一躍。兩人趴在明月當空的屋頂斜瓦上。
即使有易天爵的手牢抓著,舒淨的臉還是微微發白。
「那樣東西我本來就有興趣,今天來只是順便帶走。」易天爵回頭瞥了她的臉一眼,動作迅速利落地開始將上面的屋瓦一片片移開。
沒多久,一方足供兩人穿過的洞出現,他探頭向下看了看,然後再抱著她跳進屋子裡。
舒淨努力維持鎮定地任他抱著眺下,但忍不住緊閉上了眼,直到確定自己雙腳終於落地一會後才敢張開。
這是一間擺滿書冊櫃子的書房。因為銀亮的月光從多了個洞的屋頂上方灑瀉下來,照得這原本黑暗的書房有了些光亮,因此她才能很快看出他們正置身何處。
易天爵已在屋裡走了一圈。此刻,他像是發現了什麼玄機似地立定在門口右側的一張椅子前。
舒淨還未完全適應房中的暗,因而只能看到他站在那裡,卻不清楚他做了什麼。沒多久,她身後忽然響起一陣輕微的移動聲,她下意識轉過身,隱約見到南側一隻書櫃已經悄悄滑開,現出一個黑黝黝的空間。
「留在這裡。」在易天爵定進那黑洞前,他對她說了這句話,便閃身進去。
舒淨眼看著他倏忽消失在黑暗裡,心一緊!下一刻,她已經跟著站到那黑洞前。
那像是一個特意建造的機關室,她只約略見到它粗糙的門框,再裡面就是令人無從想像的黑暗了。
恐怕也只有易天爵才有辦法面對那種黑暗。
裡面沒有任何聲響傳出來,舒淨沒發現自己是屏息緊張地注意著裡面的動靜。
他到底要進去偷什麼?
直到此刻,她依然不清楚讓他「順便」想偷的東西是什麼,但可以想見,那對他而言定是真正的寶物,否則他何需親自下手?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就在舒淨終於意識到自己愈來愈忐忑的心情叫「擔憂」,而那令她產生擔憂心情的男人已經進去得夠久了,正決定咬牙進去查探他會不會出事時,一團黑影驀地矗立在她身前,她倒抽一口氣,及時嚥回驚呼——
從裡面出來的黑影自是易天爵。
輕易發現她刷白受驚的神色,易天爵竟低頭啄吻了她的唇一記,這才動手讓機關恢復原位,接著再抱著她循原路回去。
沒多久,兩人重回明亮燈光下、人聲不斷的花園場邊。
這一路上,舒淨沒問他關於「寶物」的事,而他也沒主動開口。
剛才的事,彷彿只是一場夢境。一回到宴會場,易天爵立即被眼尖發現他的劉總管招呼到主人那一桌同坐;自然地,身為易天爵的女伴,舒淨也隨著他坐上主桌。
完全沒有人察覺到他們曾經消失的事。
這一場狂歡之宴徹夜未盡。不過,三更時分,易府公子便已攬著微醺的女伴向主人告辭離去。
舒淨被易天爵灌了一杯又一杯的酒,最後,她竟醉了。腦袋發暈的她,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回到易府的,直到她的身子碰上柔軟的床鋪那一刻,她才彷彿有些清醒。
她原本因不舒服而緊閉的眼睛忽然張開,然後抓住正要起身的易天爵的手。
「別走,留下來陪我……」含水美眸看著男人,她微微沙啞的嬌聲飽含央求。
易天爵頓住,視線由她主動拉著他的手,再慢慢移到她美麗的臉上。他回視她的眼底,異光閃爍。「舒淨,你說什麼?」
「別走,留下來陪我。」沒一絲遲疑地重複。
他沒聽錯。
但……
就連原本被派來替舒淨梳洗的府裡僕婦也不禁把臉轉到一邊偷笑。
易天爵的眉峰微微往中心靠攏,他伸出另一手觸上她的額,沒想到她卻朝他嬌柔一笑,如花綻放。
他的心被撼動,接著詭譎瞇眼。
「你醉了。」體溫正常。他偏頭要僕婦過來。
「我很清醒。」水眸更加燦亮,她握住他的手。「你是易天爵,我們剛從國舅爺府回來沒錯吧?我雖然喝多了一點,可是我沒醉……」她忽然搖頭,不讓僕婦擦她的臉,從床上坐起,她又搖頭。「我可以自己來……」
僕婦為難地看著她,再轉向主子徵詢。
易天爵對她一頷首。「你下去。」
等僕婦一走,舒淨對他一笑,便放開他的手,下床,要自己洗臉,可沒想到她的腳才一踏到地就軟倒。
易天爵準確撈抱住她,要再將她放回床上,沒料到她卻主動勾抱住他強壯的頸項不鬆手。
他的胸口又是一震。
「易天爵……雖然你只是我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但是你的溫暖、你的笑容……愈來愈讓我有種……心裡有溫暖的感覺……」像只慵懶的貓般,她將頭埋進他的頸窩裡,近似呢哺的柔聲就在他的耳邊。「你是個壞男人,很壞很壞的男人,所以……雖然你讓我的心有了暖度,但……我的……還是我的,不能給你,你一定會弄壞它……」輕淺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