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家,他就先把她推進浴室裡洗澡,自己則是拿條毛巾擦乾,換了套衣服。
等她洗好出來,他把她拉到沙發裡坐著,拿了條大毛巾幫她擦頭髮。
即使洗過澡,她的臉色還略顯蒼白。她看起來像力持鎮定,嘴角不時掛著笑容,但神色卻顯得恍惚。
「我才剛停妥車子,就看見你在街上跑,我叫你,你聽不見。我跟著你跑了一段路才追上你……你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低頭瞅著她的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地對上了他。
「……可不可以不要說?」她一點都不想去回憶那段過去,甚至不要去想那個人……如果她的身份不是芷芸姊的遠親,芹哥還會收留她嗎?她望著他,眼裡藏著恐懼和猶豫。
「那你是想用唱的嗎?」他白了她一眼,重重彈了她額頭一下,繼續幫她把頭髮擦乾。她這頭長髮,可花了他不少心思護理寶貝著。
朱可安嘴角逸出了笑容,即使內心苦澀不安,一抹無形的陰影不停在擴散,但跟芹哥在一起,她心底的某個角落就會覺得好快樂,好安心,遠比帶給她勇氣和力量的那條手帕帶給她更多更多的幸福……她不想離開他,不想離開這裡。
朱可安!你給我進來!
唔,你好臭!臭死了,給我下去!滾下去!
「可是……我說了怕你會笑我。」不想、不想,不要想。
萬香芹瞇起了眼,「小猴子,你可別找一堆亂七八糟的理由想混,這回我要你老實交代清楚。」
她眨了眨眼,恍恍惚惚地,過去和現實在拉扯,望著一張俊美嚴峻的臉色,她安心、安心……
「真的啊!」回到現實,她急著嚷嚷,凝視著萬香芹認真地說:「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好多男生都在看我,有一些人會上前跟我說話,纏著我問手機號碼,我說我沒手機,很多人都不信。」他的眉頭一聚攏,她的心就跳了一下。想自己是不是說得太拉雜了,害他開始不耐煩?
怦怦怦,心狂跳,她拚命壓下那股黑暗與光明的拉扯,直直看著萬香芹,盯著他的臉,把自己定在光明的世界裡,用明亮的聲音嚷嚷著:「今天也是一樣,突然有好幾個男生圍住我,說我長得很漂亮,要跟我做朋友,但是他們一直拉我的頭髮,碰我的手,我很害怕,就嚇得一直跑,一直跑,我聽到他們有追來,就更不敢停下來,不停跑……我,我說的是真的。」是真的曾經發生過這些事……「……芹哥,你不要瞪我。」
就算不信,也不要瞪她。現在的她會怕……
「有人纏你,你回來怎麼都沒說!你這顆猴腦袋是裝好看的嗎?這麼嚴重的事有什麼好笑!」
啊?……不好笑嗎?她以為會好笑,在他面前她只是只小猴子,卻有人說她漂亮,這樣還不好笑?……芹哥說這很嚴重。有很嚴重嗎?這算嚴重?
那她的過去豈不會嚇死他?她的過去……
黑夜裡被一根針狠狠刺醒,她痛得腦都發麻,一聲也沒叫。
猛然一隻腳踹過來,硬生生踩上她的背,差點把她的骨頭給踩斷,她眼前一片黑暗,以為自己快死了——
朱可安!都你,都是你!我打死你!
她猛然一震,全身一陣發冷。不想、不想的,怎麼又想了!回過神來,她緩緩低下頭……芹哥,在幹什麼?
萬香芹正拉起她的手,皺著眉頭輕輕撫揉她掌心被指甲戳刺出的傷痕,然後又仔細地檢查她每一寸肌膚,這樣還不夠,一雙鷹眼盯上她的脖子,她所有露在衣服外的皮膚,都仔仔細細看過一逼。
她怔怔望著,一臉茫然,不知他在幹嘛,她剛才有漏聽了什麼話嗎?不過當芹哥的寵物當久了,這種事她其實也該習以為常了。本來芹哥在想什麼,她從來也看不透是真的。她只知道他從來都不會真正傷害她,所以不管他做什麼她都很安心。
她望著俊美的臉龐和她湊得很近,他的大掌傳來暖熱的掌溫,她就這樣看著、看著,直到衣服從腰際被掀起——
「芹哥!」蒼白的臉色瞬間轉紅了,空空茫茫的腦袋擠入現實,拉住衣服瞪著他。他又在想什麼啊?
他抬起目光,看見她紅嫩的嘴唇微張……他拉高視線,看見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真正有了他的存在。
「幹嘛?你可以趁我睡覺的時候偷親我,在我身上摸來摸去,我不過是檢查看看你有哪裡受了傷,怪叫什麼?」
「話不是這麼說,我已經是快要十八歲正值青春年華的純情少……」話到一半,微啟的朱唇大大張開,紅紅的臉兒轉成豬肝色,驚訝窘迫得無地自容,一瞬間像咬到了舌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萬香芹還在惱火之中,想到有人摸她的頭髮,碰觸她的肌膚,他就氣得要剁了那些人的手!
「你還記不記得那些人的長相?我倒要看看是哪一群混蛋活得這麼不耐煩!」搞清楚這隻小猴子背後是他在撐腰!他可是萬香芹!
「芹哥……你、你都醒著嗎?」他竟然都知道她、她……
「嗯?我現在是問你那群混蛋的長相,你——」
「我不記得了!」她低低垂下頭,火熱的一張臉滾燙到可以煎蛋了。丟臉啊,好丟臉!她真的做不出來當著他的面親他、抱他,所以才想趁他睡著練練膽子,沒想到——他沒睡啊!嗚……丟臉丟到愛河去了!
萬香芹把一條毛巾從她頭頂上移開,低下頭來看她,緩緩揚起嘴角,捏捏她的臉,「臉紅了啊,這樣好看多了。」
一想到她直到剛才都還恍惚慘白著一張臉,他心裡那把怒火都還未消……
「芹哥,你會不會收留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她緩緩抬起頭。
「我臉上有寫著『大善人』或『白癡』嗎?」他扯起眉頭。
「……沒有。」說得也對,現在好人不好做,一不小心會遭人陷害。當初連她自己都意外芷芸姊對她的收留,其實芷芸姊做的才是不尋常的事。……不過芷芸姊不是白癡,她是一個大善人。
「問這做什麼?」他拿梳子輕梳她一頭黑緞般柔順直亮的長髮,動作熟練俐落地拿髮束綁了馬尾。
「哦,我今天聽到我師傅和薄荷哥的相識經過,聽說他們初次見面就是師傅收留了素不相識的薄荷哥,然後一見鍾情,墜入愛河。」她打起精神輕笑了下。
看她叫著二哥的名字,聲音甜甜柔柔,一抹冷意抹入他眼底,他冷哼一聲,故意打破她的遐想,聲音幹幹地說道:「哼,你聽我二哥說的吧?那是他死要面子誆你的,實情是你師傅和我大哥有私交,早就知道我二哥的身份才收留他,第二天你師傅就趕人了,是我二哥死賴著她,根本就沒有一見鍾情這回事。要不是你師傅出了事,差點丟了命,我二哥黏著她照顧她很久,才終於感動你師傅,我二哥恐怕到現在還找不到機會。」
「啊,原來如此。難怪薄荷哥在說的時候,我師傅在旁邊一直笑……原來是給薄荷哥面子啊。」
「對!所以你不用太崇拜他,我二哥也不是完美無缺的——」
「可是好感人哦,薄荷哥好了不起,他一定用了很深、很深的感情和真心,才能在師傅出事時不離不棄照顧她,還感動了她……薄荷哥好了不起。」
萬香芹瞪著她一臉嚮往,忍不住一骨子惱!
「有什麼好了不起的?我不也花了那麼多心思,細心在照顧你嗎?怎麼沒聽你說一句我了不起?你這隻小猴子有沒有良心!」他掐起她臉頰的兩邊肉,一團緊實的肉,可也是他每日三餐外加香蕉勤勞喂出來的,還得配合他在夜間當替死鬼的工作才讓她好吸收哩!
「嗚……」可是,你只是把我當寵物養。大大的黑白眼睛望著他,眼裡寫著委屈卻不敢講。
為什麼人家的愛情故事充滿浪漫色彩和感人肺腑的深情,而她的……從頭想到尾,一個十四歲未滿的小孩流口水,他只是遞來一條手帕就收買她的心,一點都不浪漫的畫面。這就算了,再相遇,就更淒慘了,這回連小孩都不是,被當成小猴子養到現在,香蕉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了……
嗚,想一想,她就更想哭了。
問她有沒有良心?她也很想問:芹哥,我告白那麼多次,你都拿根香蕉打發,你有沒有良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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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那天再見到那個人,過去的記憶就不停竄來竄去,和現在的幸福交錯著,像是隨時都會回到過去,像是會被從天堂瞬間打入地獄,產生了一股比過去更深的恐懼折磨著她!
明明她知道不會再回到過去了,就算被找到,她已經長大了,她懂得思考更多的事情,也懂得保護自己了,她拒絕再回到那個地方,她的未來絕對不會比過去更淒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