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要回答你?臭丫頭,看看現在站在誰的地盤上?」
「問清楚,才不會打錯對象。」少女理所當然地道。
「打?」乾屍笑了起來,「就憑你這黃毛丫頭?嘎嘎嘎嘎……」
「我憑什麼,你待會兒不就知道了?你是連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來歷,還是不想回答?」
「我是這裡的主人!桃花村的主宰!任何進到這裡的人都要成為我的祭品和奴隸!你也不例外!」
「佔據一個小村子當主宰,很威風嗎?」
「全是因為我,這村子才有曾經的風光,雖然我變成這模樣,但反而能夠長生不死,擁有無上的法力,能夠成為我的奴隸是你們的榮幸。」
「所以,你不是自願變成這模樣的?」少女依他的話推論道。
這問題,恐怕乾屍自己也沒自問過,於是他愣了一下,「不是……當然不是,那個妖尼姑騙了我!她給我的根本不是什麼高僧舍利子,而是沉睡在蟲殼中的千年毒蠱!她騙我吃了舍利子我的病就能痊癒,誰知毒蠱害我變成這副模樣,我的身體仍舊因為疾病而毀壞,但我卻死不了……」
「所以你也是受害者嗎?」怪可憐的啊。少女一臉同情。
枯骨看著她半晌,接著卻嘿嘿笑道:「我可不關心這個。總之我有了無邊的法力,我可以成為神,」他獰笑著朝少女逼近,恐嚇般地道:「只要吃下活生生的肉體,我的法力會越強大……」
「只能吃人,不能吃別的嗎?」少女只是向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惡臭和魔爪,繼續問道。
乾屍似乎被她問得有點煩了,「只要是活的,不管是人或飛禽走獸!但我更愛吃人!愛看你們絕望恐懼的模樣!而且吃了你們,我會有更多奴隸……」
「所以,你也不是別無選擇,是嗎?」但是為什麼吃了人之後才有奴隸?看來這跟他的妖術有關,少女心裡沉吟著。
「……」乾屍定住,瞪著她,對少女面無懼色、一連串的發問有些惱羞,他畢竟太久沒有面對過恐懼以外的反應了,「廢話少說,臭丫頭,為你未來的主人盡一份力吧!」他朝她伸出手。
「不好意思,我從不認任何人當主人。」少女向後躍開一大步,退到佛堂外,「雖然你變成這樣情有可原,但既然你能夠選擇不殺人,卻偏要殺人,我就不能不管了。」
「看來又是個自以為法力高深的臭道士,你可知道這三年來多少這種傢伙來送死?你怎麼會以為自己是例外?」乾屍像發了狂的野獸,猛地撲向少女。
但少女卻疾如閃電,讓乾屍撲了個空。
「憑我注定當個收妖的,若是橫死也不意外。」少女飛躍上屋簷,她身上的灰斗篷同時飛甩開來,露出一身火紅勁裝,同時她的長刀終於出鞘,那刀鞘原來是術法所幻化,當她揮刀平舉在月光下,刀鞘便化作金色輕煙飄散,冰藍色刀身流轉的鋒芒竟穿透了桃花村終年不散的霧靄,與月光相互輝映。
那把刀當然沒有法力,因為它充滿著妖氣,全是讓術法封印著。
「原來是個收服了妖刀就跩起來的小妮子,你和這把妖刀我都要了!」乾屍像蝦蟆一樣跳上屋簷。
但他沒料到,無論武功或術法,他都和少女相差懸殊,他根本看不清少女的動作,頭已經被踢飛了出去,身體只能憑本能伸手反擊,少女以刀背打了過來,乾屍又以另一手胡亂地想揮開少女,卻被她使一個刀花,手骨被一根根給挑到分家。
當他的頭不知從哪個遠方急急地飛回來時,少女又一個閃身,再次將它踢飛了出去。
「又來!」這回他的頭飛沖了許久,撞到村外的樹上,卡在枝丫間,乾屍費了好大的勁才讓卡住的頭飛回莊園裡,少女已經以紅繩綁住了他的屍身。
「想都別想!」乾屍大吼,頭顱回到脖子上,恢復力氣,紅繩不敵他的蠻力斷裂,可少女一個旋身飛踢,他的頭又飛了出去……
「還來!」乾屍怒吼,可是頭顱仍是一直飛到村子的懸崖邊,這回他讓頭髮纏住懸崖上的石頭,才沒滾落萬丈深淵。
當他終於又飛回莊園,少女已經坐在屋簷上悠閒地啃林檎,他的屍身則被綁得像蛹一樣吊掛在樹上。
「吼──臭丫頭,不給你點顏色……哦不!」只見少女身子一晃,屋簷上的紅影已然消失,頃刻間他便感覺到自己的頭又飛衝了出去。
「你到底想玩幾次──」飛遠的頭顱悲憤吶喊。
這回他的頭撞上某堵牆,雖然把臉給撞扁了,但起碼很快地飛回莊園。
「好,論武功我不如你,但你真以為這樣就結束,那就錯得離譜……」這次他沒有急切地回到脖子上,只是在空中盤旋,「桃花村真正的慘劇,可不只如此,你真以為會踢兩下皮球就能收服我了嗎?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你就下去和那些自以為道法高深,最後卻不得超生的蠢道士作伴吧!」
少女穿回斗篷,擰著眉看著空中枯發飛散,像巨大飛天蜘蛛張開了灰網的頭顱,暗恨沒帶把傘出門,這會兒不知灑下多少髒東西……呸!她丟掉了手中啃了一半的林檎,「囉哩八嗦的,總算要來真的了嗎?」收妖本就不是她師門的宗旨,她一邊替自己週身下了防禦結界,一邊等著乾屍施展所謂的「無邊法力」。
盤旋的乾屍頭顱念出一串咒語,天空頃刻變得一片火紅,景物飛速旋轉,一陣暈眩之後,少女猛然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站在黃昏的小村落中央。
這兒是桃花村,她稍早才走過這條街,只是光景迥異,雖然街邊的桃花樹依舊一朵桃花也沒開,但那些枯樹並不焦黑,就是死氣沉沉無半點生機,街道上的淒清與房舍的破敗都不復見,彷彿時光逆轉,回到荒棄之初。
但天與地,卻如同止水一般地死寂。這兒一點聲音也沒有,少女抬頭看著天上,她才發現錯以為黃昏,其實天空正如乾屍唸咒那時一片火紅,半絲雲蹤也無,更遑論日月了。
少女只是靜靜地在村子裡走著,觀察著。然後她發現,每一棟屋子裡都是有人的……
她沒開口,旋即明瞭,屋子裡那些不是人,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呼吸,沒有活人的生氣,這裡凝滯的不是靜謐,而是死亡。
一扇窗在她身後合上,暗處那些窗簾也悄悄拉緊,看來她正被屋子裡那些「居民」窺伺著。
她握緊了藏在斗篷下的妖刀,卻表現得毫無防備那般地四處遊蕩。
別說活物了,連動物和植物都沒有,雞捨和狗籠都是空的。
第1章(2)
當她終於聽到雜沓的足音時,立刻悄悄地循著聲音的方向追了過去。
即便自懂事起就修習術法,與妖魔鬼怪打交道,那也是她見過最怪異的景象。一群「人」,不分男女老幼地追著一個小女孩,然而詭異的是,不管是追的或被追的,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
少女靜靜看了許久,直到那些「人」抓到了小女孩,彷彿對待牲畜那般殘暴地扭打並且捆綁她時,暗處的少女終於出手了。她很清楚那些不是人,包括被殘暴對待的小女孩,於是她在空中畫了一道符,劍指揮向那群施暴者──
「敕!」
一道白光襲向那群「人」,將他們彈開三尺之外,少女才舉刀現身。
「仗勢欺負一個小鬼,不覺得丟臉嗎?」
那些被彈開而倒地的「人」看著少女,又彼此對看了一眼,當下有志一同地全都轉身跑了。
「喂!」這是什麼情形?
少女這才想起被追打的小女孩,轉過身,卻見小女孩努力將身子縮進她在這附近所能找到的,勉強可以藏身的狹小雞捨中,雖然她面無表情,但眼神是無助的。
「只要你不傷害我,我就不會傷害你。」少女蹲下身,「你可以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她想了想,從斗篷裡拿出一顆又紅又大的林檎,「你告訴我的話,這就給你,很甜的唷。」
小女孩看著林檎,粉唇囁嚅,大眼閃閃發光,好像許久不曾見到美味可口的食物一樣,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伸出手,捧住碩大的林檎,好像拿到了寶貝那般揣在懷裡。她抬起頭看著少女,「大姊姊,快躲起來。天要黑了。」
少女抬頭看著天空,「這天也會黑?」稀奇了。
「天一黑,大房子裡的怪物就會出來吃人,他們每晚都要把村子裡的人吃光了才會回去休息。」
「每晚?」她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每天天黑以前,村子要送上足夠的祭品,如果不夠,怪物就開始吃村子裡的人,直到吃光了為止……它們喜歡聽人被吃時的慘叫,每晚每晚都要吃到高興為止。」
少女的心往下沉,突然覺得想吐。她明白乾屍所謂的「主宰」與「奴隸」是什麼意思了,把他的頭踢飛真是太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