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後排新戲啊,舞蹈教室的課一星期又多排了兩堂,還有跟我家阿娜答約會,然後朋友也會打電話約喝茶、約吃飯……忙得昏頭轉向。」嬌小的倪安琪在姊姊頸邊蹭著、撒嬌著。「我今天晚上要跟你睡。」
「當然好。」倪安蘿摸摸她的臉。「我們好久沒聊聊天了,姊最喜歡聽你說你遇到的那些新鮮事。」
「有,我今天才遇到一個怪人,你一定會感興趣的。」
「那我先去洗澡,一會兒聽你說。」
待倪安蘿洗完澡、吹乾頭髮後,兩姊妹鑽進被窩裡,身體挨著身體,頭碰頭,小聲地說悄悄話,就像小時候。
「今天啊,我跟秉夫去拉拉山,認識了一個果農。」倪安琪輕聲地說。
「種水蜜桃的?」
「嗯,可是他也不算是專業的果農,是過年後才開始種水蜜桃,而且,他只有一棵水蜜桃樹,噗,你說怪不怪?」
「只有一棵水蜜桃樹的果農?」倪安蘿聽了也忍不住笑。
「對啊,他為了一間農舍前面的一棵水蜜桃樹買下那間農舍,每個週末週日都上山照顧他的水蜜桃樹。而且,那農舍一點都不像我們想像中的農舍,附近的風景好美,美到我都想跟秉夫搬到那裡住。」倪安琪是個說故事高手,豐富的表情加上肢體動作,讓人不禁好奇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好奇特的一個人。」
「對啊,我就說他是怪人,他聽了也大笑,還跟我說謝謝,重點是……」倪安琪故意吊胃口。「你猜,為什麼他要種水蜜桃?」
「為什麼?」倪安蘿左思右想,想不出所以然。「你說他就只有一棵樹?」
「對,只有一棵樹。」倪安琪忍著不說答案,忍著不笑出來,好痛苦。
「因為有個他很重視的人喜歡吃水蜜桃?所以,他就為她種了一棵水蜜桃樹。」倪安蘿胡亂猜測。
「姊——」倪安琪誇張地叫了出來。「你好浪漫喔,怎麼想得出這麼美麗的理由?!」
倪安蘿害臊地說:「我亂猜的,猜對了嗎?」
「對一半,也算全對啦!其實他很重視的那個人就是他自己。」倪安琪公佈答案。「因為他有天突然很想吃水蜜桃,然後就上拉拉山,可是冬天又不生產水蜜桃,最後他只好買下一間房子跟一棵水蜜桃樹,等著明年夏天吃自己種出來的水蜜桃。」
倪安蘿聽完,消化了許久,最後,噗哧一聲,開始大笑。「怎麼有這麼可愛的人啊!」
「就是啊!」倪安琪也笑到眼淚都噴出來。「我今天一整天都莫名其妙地想笑,笑得像瘋子一樣,只要想到拉拉山上那個比我還瘋的瘋子,就快樂得不得了。」
「真有趣,有機會我也想認識他。」倪安蘿最佩服的就是能夠這樣無拘無束,隨心所欲過生活的人。
「你說的喔,我跟秉夫下個星期六還要再去,打算在那裡過一夜,你跟我們一起去。」
「下星期六……還要過夜?」倪安蘿沒想到這麼快,而且擔心打擾妹妹和男友的約會。
「放心,房間夠,我不是說一點都不像農舍嗎?你一定會愛上那裡的。」
「可是我假日要做飯送去給一些獨居的老人家……」她掛心著這些無依無靠,沒有兒女、老伴照顧的老人。
「不能請假?」倪安琪哀求地問。「要不你請假兩天,然後下一個禮拜我也去幫忙,補回來。」
「呵……」倪安蘿禁不起妹妹的撒嬌,點點頭。「好吧!」
「YA!成功!」
倪安蘿不知道自己被鬼靈精怪的妹妹設計了,設計了一次「相親之旅」。她腦子裡想像的「果農」是個已經退休的老人家,開朗健談,有滿腹的人生故事可以分享,殊不知倪安琪一直擔心她無法從情感的陰霾中走出,逼著男友從朋友中介紹合適人選給姊姊認識。
這一夜,兩姊妹都睡得好香,都夢見了漫天飛舞著粉紅色花瓣,美得像似來到了仙境……
第7章(1)
週末,倪安蘿與妹妹以及妹妹的男友羅秉夫一同前往拉拉山,沿途盛開的櫻花、桃花美得令人讚歎,就如夢境裡漫天飛舞的花海。她一直緊貼著車窗,貪婪地將眼前的美景刻在腦海中。
似乎很久沒有走進大自然,快忘了這塊土地是如此的美麗——好山好水,還有熱情親切的人們……
她恍然發覺這陣子她太忙碌了,逃避什麼似的讓自己像顆陀螺從這裡轉到那裡,又從那裡轉到另一個地方,沒有喘口氣的時間。
她樂於助人、樂於分享,也從服務中得到滿滿善意的回饋,這回饋滋潤了心靈,充實了生命,但唯獨無法填補心中那缺了的一角。
望著滿山滿谷的花,倪安蘿不由得想起蕭元培。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還去「夜店」嗎?還是那麼毒舌、缺德,還是那麼我行我素,還是那麼令女人又愛又恨嗎?
「姊,到了,你看,那棵樹。」倪安琪從前座趴到椅背上對倪安蘿說。
「真的只有一棵樹耶……」倪安蘿笑了。
一棟純白色的小屋就坐落在前方綠地中,除了那棵開滿了粉紅色花朵的水蜜桃樹外,樹的周圍綻滿了白色小花,在風中輕輕搖曳,香味淡雅迎風飄揚,遠遠望去,襯著背後翠綠的山巒,雲霧縹緲,似幻似真;這景色幽靜地彷彿能洗去一身塵埃,讓人整個身心都得到解脫。
「是不是會很想搬來這裡住?等我們老了也找個像這樣美麗的地方,親朋好友全都住在一起。」倪安琪開始編織未來藍圖。
「嗯。」倪安蘿欣然同意,她原本就喜愛自然,喜愛純淨簡單的生活。
車子停妥後,三人踩著石階往小屋走去,石階兩旁一叢叢路易士安娜鳶尾花,生氣盎然地迎接他們。
近看才發現這「小屋」一點都不小,二樓前方留有寬敞的木造陽台,擺上戶外休閒躺椅,光是想像躺在那裡便已覺十分愜意。
「這個屋主很喜歡白色?」倪安蘿不禁好奇地問。因為除了屋子本身全白外,就連屋外栽種的植物也全是開著白色花朵的品種。
「我記得以前他最不喜歡的顏色就是白色。」倪安琪的男友羅秉夫說道:「不曉得什麼時候愛上的。」
「還是前屋主種的?」倪安蘿記得妹妹告訴過她,這位新屋主是過年後才買下這個地方,到現在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不可能植物已經照顧得這麼好了。
「不是的,屋裡有重新整修前的照片,跟現在差了十萬八千里。」倪安琪搶著回答。
剛才羅秉夫差點就露餡了,把他跟屋主是舊識的事說出來,幸好姊姊並沒有注意到。
羅秉夫敲了敲門,從房子的另一側兩扇大大的落地窗隱約看見有個人影走出。
待主人前來開門,倪安蘿帶著微笑站在妹妹身後,但門打開的那一剎那,她的笑容僵在臉上了。
「來啦!」屋主敞開大門歡迎客人光臨,很快,視線掃到倪安蘿時,他也愣住了。
「姊,進來啊!」倪安琪拉拉站著不動的姊姊。
「呃……好……」倪安蘿發現屋主竟然是蕭元培時,完全不知該做何反應,她沒想過再遇見他,更想不到是在這海拔兩千多公尺的高山上。
她頭一低,原想跟隨妹妹進到屋裡混過與他打照面,不料卻在門口被攔下。
「唷,好久不見。」蕭元培勾起唇角,目光直直盯著如記憶中一樣白皙純淨的倪安蘿。
「嗯。」倪安蘿定了定慌亂的情緒,揚起臉,給他一個比陽光還明媚、比花兒還香甜的笑容。「好久不見。」
她想,她應該表現得坦然些——能再見到他,雖然意外,但真的很開心。
她過得很好,在歷經他的震撼教育之後,她學會如何調適人生中的得與失;明白快樂是自己創造的而不是等待別人給予,也更懂得包容不同的價值觀、不同的想法。
蕭元培瞇起眼,仔細打量倪安蘿,為什麼每次看到她,每次都有不同的感覺,這感覺究竟從何而來,她又到底是哪裡不同了?
「咦——你們原本就認識?」倪安琪終於注意到兩人之間怪異的氣氛。
倪安蘿笑笑地看向蕭元培,想知道他會掰出什麼答案。
「不只認識,我還追過你姊,被拒絕得很慘。」果然,蕭元培不出意料,瞎編了一個令倪安蘿啼笑皆非的答案。
最好他追過她,最好他被拒絕得很慘——消失的人是他,承受著無法向他人訴說的苦楚是她,這傢伙老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不會吧……」倪安琪一聽,心都涼了,這麼大老遠跑來,為的就是試試兩人來不來電,沒想到她姊已經拒絕過蕭元培了。
倪安蘿也不拆穿他的謊言,逕自走入屋內,欣賞他精心佈置的房子。
屋主既然是他,那麼為了一棵樹買下一間房子,以及屋外那些能在短期間便生長得蓬勃茂盛的美麗花草,便一點也不奇怪了;他的職業是景觀設計師,平時也愛弄花弄草,但個性卻出奇地離經叛道,我行我素,整個人就如黑夜與清晨,希望與毀滅,矛盾得令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