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徐飛雨歪著頭,吃吃地笑了起來,「一個人的一輩子是多久?三十年嗎?還是四年?有人說一輩子不會原諒逼死父親的人,結果不過短短四年,從美國回來就忘了那些話了,當起了逼死父親那群人的走狗!」
「父親不是被逼死的。」徐安揚冷靜道。
「對啊,他死得真從容,到閉上眼睛了都還相信自己的兄弟,可惜他的兄弟根本就不相信他。」徐飛雨的聲音仍是輕輕地,像夢囈。
「這些和白梅都沒有關係。」
「天真!」她聲調尖厲起來,面容猙獰。
伍白梅頭一次見到一個女人在猙獰著面孔時,竟然還可以這麼的淒艷。
「你身邊的人都不能相信,我太瞭解林夙櫻了,她是包藏禍心的狐狸,留你在那裡就是要就近監視你,你身邊每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她的爪牙!」
最親近的人永遠最不能信任,因為……
徐飛雨又道:「她要是像前幾位管家一樣沒多久就離職,我也不會懷疑她。」
「她沒離職是因為我不讓她走,我要她留在我身邊一輩子。」
伍白梅為徐安揚的話一陣心動,抬起頭,卻見他的臉色有些慘白。
「你們別再說了,安揚受傷了,得快點急救啊!」她擰眉,直覺地板上的血太多,不像一個傷口流出來的,她把手伸到徐安揚背後,果然摸到一片濕,「安揚,你別管我,先止血……」抬起手,險些嚇暈,她整隻手上都是徐安揚的血。
「他的命跟蟑螂一樣硬,死不了的。」徐飛雨冷哼,「當年被林夙櫻的人砍了百二十刀都沒事,不過被我砍了兩刀,哪有這麼快斷氣?」
「你有病啊!」伍白梅氣得破口大罵,「你砍傷自己弟弟還說這種話?」
她氣得渾身發抖,怒罵的氣勢因為哽咽和眼眶泛紅而短了半截,她壓抑著刺得她神經疼痛的恐懼,努力用手按壓他背上的傷口,卻心驚地感覺血仍然不斷冒出來,她的手上全是他的血。
「安揚,先止血……」她開口,卻哽咽得不成聲,那一刻她真的很怕失去他。
「當年追砍我們的,不是林家的人,跟十紋蘭更沒有任何關係……」徐安揚微笑,這回連他的笑也像不真實了,伍白梅好怕他下一秒就這麼倒下去,但她只聽到他輕輕地,帶著點嘲諷、帶點憐憫,還有一股深深的悲傷,柔聲道:「是母親啊!姐姐。」
徐飛雨臉色突然刷白,神情驟變,開始尖叫。
「啊——」
徐安揚連忙抱住伍白梅,將她整個人護在懷裡。
「你快跑!不要管我……」伍白梅推著他,「那女人瘋了……」
他每次都這樣,遇到危險,不是應該先逃走嗎?可他卻總是先把她護在懷裡。
「沒事了。」徐安揚吻著她,一手在她背上輕輕拍著安撫,「放心,他們來了。」徐飛雨背對著艙門,又瘋瘋癲癲,自然沒發現有人上了船。
伍白梅抽噎著,從他懷中抬起臉,才發現徐飛雨的尖叫聲早就停了。
「你真當你的命和蟑螂一樣硬嗎?徐太少爺。」叼著煙的男人走進船艙,看著老友背上的傷,不由得擰起眉,「不等我們到了才行動,你明知道飛雨現在神智不清,可能連你也不認得。」
「要是被帶走的換成你老婆,我看你沖不衝動。」徐安揚笑了笑,卻牽動背上的傷口,這回他老大不客氣地往伍白梅懷裡倒去。
徐飛雨則倒在另一個高大的男子懷裡,顯然剛剛才被敲昏。男人抱起昏迷的徐飛雨,動作輕柔,既憐寵又心疼,看也不看其他人就要轉身離開。
「雅臣,」叼著煙的男子叫住正要離去的男人,「下次她再跑出來,我就不敢保證你還能毫髮無傷地把她帶回去。」
元雅臣瞇起眼,「你在威脅我?」陰騖的眼神伴隨著凶狠的戾氣,與面前依然瀟灑無畏的男人對峙著。
跟著他們上船的另外兩女一男,則忙著先急救徐安揚的傷口。
楊昀騏笑了笑,「我只是在提醒你,畢竟一個神智不清又帶著武士刀閒晃的女人要不引人注目實在太難了。」
元雅臣沉默了。
「我會看好她。」他算是做了保證,接著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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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醫途中,徐安揚一樣死都不肯放開伍白梅,這回她卻沒有笑罵他,她發誓從今以後他想黏她多久都由著他,只要他平安無事就好。
「白梅……」
她握住他的手,感覺他因為失血過多而有些冰涼,她勉強自己露出一個微笑,「你還是喊我管家小姐好了。」他這麼喊她,讓她覺得像在訣別,心裡升起莫名的恐懼。
徐安揚仍是笑,「你放心,我的命真的很硬,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怕小強的原因,因為我們是同類……」他開玩笑地道,只是想安撫她的恐懼,他好想起身抱緊她,卻無力。
「對不起,讓你擔驚受怕了。」從他帶她到秘密基地的那一天,他就暗暗發過誓,只要她在他身邊一天,他就不會讓她受到任何驚嚇,永遠都有他的肩膀可以依靠。
伍白梅搖頭,「你好好休息,別說話。」電影裡每次受了傷話又一堆的,八成都是要掛點的那個。
「白梅,你別怪姐姐。如果你不原諒她,那讓我一輩子在你身邊陪罪,好不好?」
她忍不住笑了。
「說定了,那我一輩子不原諒她,所以你得活久一點。」
徐安揚臉色蒼白,卻還是為她的話笑得很開心。
過了一會兒,他才幽幽地道:「我不知道為什麼,當年受傷時雖然失去一年的記憶,獨獨受傷前那一幕牢牢地記在腦海揮之不去……」
他們的母親呵!像是由聖母變成了魔鬼,讓他們感覺到過去十幾二十年來的幸福原來都是夢一場。
「父親為了堂口兄弟的過錯,要拿自己的命向幫主陪罪,事實上那過錯是母親所安排的,足以毀滅整個十紋蘭,父親滿心想以自己的死來替母親掩飾間諜的身份,以為她好歹會顧念我和姐姐,他卻怎麼也沒料到母親會因此瘋狂,要我們全家一起陪父親死。
「姐姐害怕得忘了反抗,我知道真正讓她絕望的不是恐懼,而是那種被背叛的心寒,我抱著她躲著母親的刀逃離家門的時候,姐姐雖然表情木然,可是身體不斷發抖。」
後來,徐安揚養了一年的傷,徐飛雨則精神治療了一年,可是一年的時間沒辦法讓徐飛雨恢復正常,她時而清醒,時而記憶錯亂,把一切罪過推到其他人身上,藉此逃避被生母追殺的恐懼和被背叛的心傷。
徐安揚為了姐姐,原本不願出國唸書,那時所有人都主張把她送進精神病院。
「直到姐夫說他要娶姐姐。」
元雅臣這個決定簡直氣死元家所有長輩,因為徐飛雨很可能一輩子好不了,可是元雅臣一意孤行。
這些年來,元雅臣將徐飛雨安置在私人小島上,聘請專人照顧徐飛雨,直到今天一大早,徐安揚接到電話,徐飛雨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小島,當年父親所珍藏的名刀——那把徐飛雨堅持不讓人拿走的武士刀——也不見了,他們以為徐飛雨會去找林夙櫻,因為她莫名地痛恨這個學妹,卻不料徐飛雨找上的是伍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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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臨海小鎮
「陪我。」大牛皮糖又從身後抱住伍白梅。
「乖,到旁邊去。」她專心修剪盆栽的雜枝。
被冷落的徐安揚依言坐到旁邊,可是他大少爺當然不可能真的乖乖聽話,只是先找個舒服的地方躺下來演戲。
「哎喲……我的背好痛!」他一邊翻滾,一邊雞貓子鬼叫。
雖然從醫院回來的這幾個月,這招他玩過好幾次了,伍白侮還是急忙起身到他身邊查看。
因為每次都很有效,所以徐安揚簡直玩上癮了。
她哪會不知道這痞子玩的把戲?伍白梅又好氣又好笑,不過還是讓他把她當人型大抱枕,她則掀開他背上的衣服檢查結痂的傷口有沒有被他亂抓得又破皮。
還好,不過因為會發癢,有些還是被他自己抓得脫落了,看來娛蚣般的疤是留定了,雖然男人身上有些疤無損氣概,不過她還是有些心疼這傷口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蹭著她的牛皮糖又開始不安分起來,伍白梅先拍掉他偷解她上衣鈕扣的賊手。
「我的背……」他又裝可憐。
「是哦?」她一臉心疼卻又難掩笑意地拍拍他的頭,「背痛就好好休息吧。」來這招。
「它需要一點轉移注意力的方法。」比如刺激又火熱的……
「打電動。」伍白梅把他放在客廳那台PS2搖桿拿給他。